娇养祸水 第3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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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说!”箫娘轻呵他,端得很是正经,“哪有这样讲儿子的?你赶紧凑了银子,咱们把礼办了,上了我的户籍,就踏实了。”

“我的乖乖,那我出去了,好几日没玩两局,手里痒痒,等我赢了钱回来好张罗酒席。”

末了,席慕白揣着二钱银子跑没了影,箫娘还站在晾衣裳的绳索下,朝西厢阖拢的窗户上远眺。

或许是席慕白无意的话点醒了她,半晌,她捡起预备晾到卧房里的肚兜,公然晾挂在绳索上。那是一件猩红的肚兜,胸口绣小小一枝黄梅,娇姿艳质,独具风流,在春风里——

不知是想引诱什么,大约是每个男人肚子里那点为色而拼的冲劲。

反诱来夜,新月如钩,缺的那大半月亮大概跌碎成了星,漫天散落着锦绣。临近的秦淮河再度沸腾起来,富庶繁华的余韵飘飘意远,落在箫娘耳边。

她几乎可以想象,那里的客人如何锦衣绣袍,怎样挥金如土。南京城,最不缺阔绰大户,乌衣巷周遭满是权贵,秦淮河夜游富商,有钱有权的那么多,偏偏缺了她一个。

窗下思及,她很有不服气地把眼眺望西厢的隐隐烛光,那是她坠底人生里的唯一指望了。她莫名笃定地相信,席泠不是个没良心的人,只要她待他好,一定能得到回报。

她由哪里寻了针线包,去往西厢叩门。席慕白未归家,席泠的门开得比往常快些,可眼仍是冷的,“有事?”

他没说“请问”,箫娘暗里松口气,把毕生仅存的一点纯真尽数涌在眼中,浓卷的睫毛扇一扇,“我瞧见你前日穿的衣裳袖口破了,我替你缝补,你寻出来。”

席泠把着门,倏而一笑,有两分鄙夷。箫娘不懂这点鄙夷从何而来,但她见惯了这样的笑脸,不大往心上去。

她由他手臂下弯腰钻进屋,把屋子匆匆顾盼一圈,简单的架子床,挂着靛蓝的帐,窗下一张书案,铺陈纸笔,墙根还下有几个破旧的箱笼。

翻开一箱,是满当当翻得摇摇欲坠的书,又一箱,仍是书。最后一箱,是几件叠得齐整的衣裳。箫娘寻出那件银灰直裰,坐在床上穿针,正对着椅上他笔直的背影,“好孩子,你是几岁开始念书的?”

他没答,箫娘将线打结,剔他的背一眼,“这么年轻就考了进士,又是几岁考的秀才呢?”

仍没回应,箫娘却不灰心,关于那些汲汲富贵的目的,她素来有着百折不挠的坚韧,“我的儿,你娘是什么时候没的?”

那片冷墙似的背影终于转过来,目光刻意暴露出一丝狡黠的野性,“你觉着,勾引我有用么?还是你在吴家,也是这么勾引吴老爷来着?”

这是箫娘头一遭见识不加掩饰的他。

她回应与他的,也是抹毫不装点的、轻蔑的笑,“姓吴的那个老王八蛋,勾引他,用得着费什么心思?不过一点手段,那把老骨头就酥了。要不是他那个母老虎似的老婆,我何至于沦落到这里来?”

同样,这也是席泠第一次见识她不加妆扮的市侩,她拉扯出长长的线,将她秀丽的脸割成两半,一半是花做的容颜,一半是冰捻的魂魄。

很奇怪,那种市井里的庸俗由她冰冷的骨头里散出来,好似冷月孤星也蕴藉着烟火气,缩短了天上与人间的距离。

令席泠产生一种错觉——琼楼玉宇是真的,只要他一抬手,凡人或可摘星。

第4章 犹未死 (四)

桃花如锦草如茵,两点孤灯难照明。今夜,富贵风流乡隐隐天外的寂静、被一个冷漠的男人与一位自私的女人袭击,犹如镜花与水月短暂的相逢。

松窗映月,席泠望着箫娘在床上端坐,一针一线地弥合了他袖口上的破洞,他的心仍冷硬如铁,不加修饰地嘲讽她的无用功,“你什么也不必做,就算做了,我也不会感激你。”

夜尚凉,箫娘的九曲回肠被一举堪破,心里更凉。

她咬断了线,将衣裳丢在枕边,眼皮直翻他,“你这个人,心肺都是冷的,有什么意思?噢,我替你洗个衣裳打个补丁,就是图你报答我什么?心眼也忒多了些,只把人往坏了想……”

月阴在窗,巧渡席泠冷峻的背影,“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别跟我拽文拽词的,我听不懂。”箫娘讨厌被他看穿,噌地站起来,负气而去。可当途经他身边,莲步又止,垂眼瞥他胸膛前的书,“我没读过书,不认得字。”

那负气的语调里透着幽怨,是她的拿手伎俩。她以为,天底下没有一个男人,不妄想在一个哀怨柔弱的女人面前做英雄。

可惜席泠瞧也没瞧她,吐字如吐息,平静随意地,“嗯。”

箫娘似有一口气堵在肺腑,胸喘不平,腮帮子也吹起来,“我虽没读过书,可我懂道理。就好比我如今做了你娘,你且别管它是亲的还是续的,你做儿子的,就该孝顺我。这些日子,我烧了多少饭你吃?你连句谢的话也没有!”

银台烛暗,席泠总算搁下书抬首,“挟恩图报?”

“我听不懂!”箫娘恼得直跺脚。其实她听懂了,可被他拆穿了算计,恼羞成怒。

“听不懂就罢了。”席泠复转回去,留给她一个冷峻的侧脸,“回去吧,不几时席慕白就要回来了,倘或他瞧见你在我屋里,一定打你。”

箫娘骇目圆睁,“你不喊他爹?”

他些微垂了脑袋,吭吭笑了两声,很是不以为意,“我是不孝不义的孽障,自然不喊他爹。”

这对父子间的恩怨,箫娘没空理会,她连自己也顾不过来呢。她开门出去,亸鬓拖云,孤影扫月。席泠暗瞧着,门却缓缓禁闭了他千年幽寂的眼。

闲庭明月夜,吹彻低箫,余音袅袅。席慕白三更适才归家,像是输了钱,吃得烂醉,进了卧房便摔胳膊跌灯,指着洗干净的帐子左摇右晃詈骂:

“你才进门那日我赢了五两银子,我还只当你是个福星,专助我做个常胜将军来。没曾想我今日倒还输出去一两!福你老娘!”

箫娘掀了棉被坐起来,或许是被席泠挑破了贤良的伪装,今夜懒得再装,挑起眉来斜眼睨他,“我老娘早死了八辈子,骨头只怕也化了灰,你要问她的罪呀,到阴司里找去好了。”

那席慕白醉得眼前直晃着重影,昏暝的屋子兀的多出好些家具。他甩甩脑袋,像匹马呼着腮,怒从心起,扬起拳头预备把眼前晃来晃去重影揍一顿。

谁知往前一冲,不防绊住根长条凳,一头磕在床沿上。闷地“咚”一声,唬箫娘一跳,她下床取烛一照,席慕白业已瘫在床下呼呼大睡。她也就安然倒回枕上,不管不顾蒙头睡到天亮。

第二天,霁风云杳,席慕白醒来脑门肿了好大个包,揉着额角往床上望,“我怎的睡在地上?”

箫娘翻在枕畔冲他千娇百媚地眨眨眼,“你昨日回来,说是输了一两银子,要冷静冷静。跟自己置气,生死不到床上睡,我有哪样法子?”

他唇上的八字胡可笑地跳一跳,“是输了钱,嘶……隐约记得心里窝着好大的火,要回来揍个人,嘶……揍谁来着?”

这时节,恰值西厢门响,箫娘回想昨夜之恨,恶从胆边生,朝窗户外头努努嘴,“还能揍谁,揍你儿子么,不是他整日哭丧着脸克的你,你能输钱?”

席慕白思来果然可恨!哪里抄了根棍子出去。箫娘兴兴跑到窗户上瞧,窗纱透隐,院门来回晃动,早不见席泠的影,留下席慕白在院中徒劳跺脚。

午晌箫娘打发席慕白用罢午饭,他又揣着银子出门去,誓要把昨日输的银子赢回来才罢。箫娘乐得自在,带了一钱银子往秦淮河畔寻裁缝铺子裁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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