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持贝叶书,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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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人保媒多年,深知世人千百样性情,相看婚事需慎之又慎。

年轻男女当面见过,最好搭两句话再定亲事,免得配出些怨偶。这回柳郎提的急切,若非许的谢银沉重,哪肯替他说和。

“杜家官位不高,却多得是有身份的亲戚,参军切不可行墙头马上之举啊。”

柳绩生性孟浪,这几日守在茶寮等的心肠焦烂,总不见媒人上门,又不见杜若出来,早已生了□□越户之心。若不是怕佳人恼怒,哪还站在这里。

他心下有愧,面上只呵呵笑。

“某也吃朝廷俸禄,岂会取小人行径?纳采那日冰人与某家堂伯父先至,小娘子怕羞躲避,恰在门口遇到。”

媒人眼珠一转,心下道声不好,便知他误将二娘当了元娘。

杜家二娘子颜色鲜妍,元娘远远不及,年近及笄尚未定亲,京中冰人皆知,也曾有同行上门探问,都叫韦氏挡了回来,明摆着有所图谋,这愣子还以为能吃上天鹅肉。

她咽了口唾沫,慢慢将下裳扯了扯。

小二双手捧着荷叶木盘转过来,当中一套四碗,一者枸杞饮、一者白草饮、一者人参饮、一者苏子饮;又有葫芦瓷盘盛着松仁、瓜子、红枣、甘栗四样干果。

媒人看了一遍,却道,“这些虽好,老身偏喜茶粥,烦你端两碗来。”

茶粥便宜,寻常摆在档口任意取用,这套四色饮可是冬日里难得的体面饮料。哪里来的土老帽儿,小二顾忌金吾卫在场,掩了奚落神色,连忙答应去了。

媒人笑吟吟磕着瓜子,待茶粥端来又吃了两口。

“老身虚长几岁,少不得叨叨几句讨人厌。参军切莫得陇望蜀。以参军家世官职,求娶杜家女已属不易。老身先前也不知小娘子这般好颜色,故而一口揽下,只说亲事必成,如今嘛——”

柳绩急忙问。

“杜家前日已收了某的大雁,莫非今日反悔?”

“参军莫急,嫁女纳妇岂是小事。杜家娇养女儿,自然谨慎。况且议亲之事,‘请期’之前皆可反悔。若是杜家中途生变,退你的‘小定’就是。”

说到定礼,她笑出了声,“不过是些花生红枣,难道杜家贪你的?”

若是早知杜家女如此美貌,他自不会只提些干果上门,如今也是悔之晚矣,柳绩只得大包大揽地连声解释。

“冰人冤杀我也!那日不过小定,聘礼必是好的。”

媒人叹息,“你见了人家相貌才下大礼,杜家岂不怪你不够心诚?”

“今日岳母究竟怎说?”

“高门之家,轻易不肯反口,只是将纳吉之日往后延了延。”

柳绩霍的站起,险些带翻了桌子。

“杜家——不会吃两家茶果吧?”

他眼前闪过杜家小娘窈窕身影,明明脸都涨红了,还以礼对答,可怜可爱处难以描画,恨不得立时三刻便娶了过门。

“难说。”

媒人模棱两可,柳绩怎不心焦,忙掏出十花细绫荷包搁在案上解开,满满一包十多粒金瓜子,拢共约有一两之数。

“还望冰人救我!”

媒人登时眉开眼笑。

时人多以铜钱、布帛为币,分量沉重,交易不易。这愣子出手动辄金银,闪花人眼。想来若不是散漫无数的冤大头,就是对二娘子十分心动了。

媒人收了荷包,盘算拿去手艺巧的金铺,这包金子打得出一只金莲花托簪子,再配上珍珠也好,宝石也好,都算件正经首饰。

她按捺住雀跃之心,只道,“杜家郎官在没油水的东宫。柳郎若聘礼下的重些,兴许有几分指望。老身尽力一试,还请参军放宽心肠,轻易莫来此处刮眼皮才好。”

她顿了顿,深觉此事不妥,又提醒。

“杜郎官古板,又有门户成见,若见参军三天两头在门前打转,怕是要恼。”

柳绩连连点头,正色允诺。

“冰人切莫顾虑此节,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聘礼某自去筹备,只求冰人放在心上。”

晚间杜有邻下衙,听说杜若替杜蘅置办的嫁妆,呆了一呆,皱眉道,“花了三四年功夫,好容易养出几分名门闺秀的气度,怎好叫她管家?没得整日算些蝇头小利。”

韦氏盘腿打坐,只不理会。

杜有邻一向不与妻子争论长短,想到杜若这两日安静,已收了头先要生要死的倔强,便也罢了。

“今日王郎官说起,复选日定在上巳节,地方就在郯王府。”

韦氏闭目点头。

“郎君放心。”

夫妻俩除此也无话说,莲叶便自往正房里服侍杜有邻歇息。

这厢杜若写了嫁妆单子,布匹显堆头,黄铜香炉也是有意买大的,另添上平日积攒的香粉胭脂等物,零零种种装了十二箱出来,便兴头头拿去给阿姐瞧。

杜蘅听闻是嫁妆,先还怕羞不肯看,经不住杜若百般搓哄,终于拾起头瞧了两眼,见又有夹缬、蜀锦,又有金银头面,面上便露出笑意。

杜若歪头瞧她甜蜜蜜模样,也替她高兴,温言道。

“从前是我不懂事,以为家里资财丰厚,老是横生挑剔,叫阿姐为难。这几日接了家务账,才知道左支右绌的辛苦。如今色色办的齐备,只家具器物两样,实是不得周全。”

杜蘅自幼被排在弟妹之后,从来都是俭省自家周全他人。近两年杜若长成,颜色逼人,阿耶越发偏倚。她便灰了心,指望早日出门,另安顿一头家事,再艰难辛苦都是自己的。

没成想眼前这份嫁妆竟生生掏了娘家半数家底。

她颇动容,连声道,“总算阿娘疼我。”

杜若也不揭破,指着单子上细细说起。

“首饰脂粉阿娘都叫拿店里最好的。赤金头面为求分量足,样子老气,是做压箱底的用途。你平日插戴,还是另外这盒簪子新鲜有趣,春有新月、海棠,夏有鸣蝉、小荷、秋有枫叶、晚柿,冬有梅花、雪粒。一共八枚,银股金头,金子虽少些,工艺极精细的。”

她扭身道,“我也想要一盒,阿娘却不肯。”

自来都是杜蘅羡慕她的首饰,今日却反过来。

杜蘅本就爱护弟妹,忙整盒捧到她眼前,殷殷劝道,“每季两件将将好,你各挑一件去。咱们姐妹一人一套。”

“阿姐出嫁呢,轮到我时再问阿娘讨,兴许又有趣怪样子。”

杜蘅格格娇笑。

“也好,到那时你我姐妹替换着戴,等于每人每季有四件。”

杜若把手指抹在她脸颊上,嬉笑道,“哈,到时候姐夫定要背地里偷笑,唯有小气阿娘能养出我们两个小气女郎。”

杜蘅眼波一横,“他怀远坊那间宅子还不如咱们家大,跟我充什么大头。”

阿姐自来沉稳惯了,难得露出娇俏性情,这门亲事实在是结的好。

杜若抿唇一笑,捧出一只金壳瑞兽葡萄首饰盒,盒盖贴金壳,浮雕纹样,提钮雕成环绕追尾双兽,一圈凸棱将壳面纹饰区分成内外两圈。内里四只神兽与蔓草交缠,神兽或走或伏,或爬或跃,作攀枝嬉戏状,蔓草过梁伸到外圈,在枝叶间垂下葡萄果实,两只鸟相对啄食。

工艺这般精细,杜蘅看得爱不释手,揭开盒盖,里面用丝绵间隔,分出了十六个小小的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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