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臣 第44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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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稚鱼嘟起嘴扭过头去, 一下想到了什么, 脸色更难看了些, 话音也低沉下来:“也是了,王爷这般尊荣身份, 日后何愁后院无人, 教习嬷嬷也是百般叮嘱过我的, 叫我定要大度,不可与人争风吃醋,这样才保得王宫安宁, 王爷的心思也好都付与朝政上。”

听她这话,简是之原本的浅笑面容顿时蒙上一层灰云,握住江稚鱼的肩逼她与自己对视, 沉声道:“我早说过, 不必听那些嬷嬷婆子的鬼话, 描眉上妆这一应事物, 是我特意求着冯尚仪学的, 只为你一人执笔而画, 芝芝, 我今日便明白告诉你,我简是之此生,唯江稚鱼一人而已,你自也无需与谁争风吃醋,你便是端端坐在那里,就足令我穷尽一生心神往之。”

江稚鱼怔怔听着,能辨出他言辞之恳切认真,她自然无需过多确认他的心意,但总有些世俗条框难以割舍,千百年来如此的事情,岂是一人之力能改变的。

对上他的炽诚眼眸,江稚鱼轻握了握他的手,温温笑了一下:“我明白你的意思,左不过日后圣上皇后为你娶侧妃时,你将人家体面娶进来,好生安养着就是,你放心,我会做得好齐王妃的,你我心意相通,这便足够了。”

这话是宽慰他的,也是江稚鱼心中真实所想,自家父母便算得上是京里排的上号的恩爱夫妻了,除了母亲外,父亲还另有四位妾室,一位是娶正妻前在老家纳的,比父亲长了三岁,算作童养媳,另一位是父母亲大婚后不久陛下指来的,令两位则都是父亲在京中为官后,私下里有官员巴结,便将自家远房有姿色的晚辈送来给父亲做妾。

母亲是高门大户出身,是懂得做一家主母之道的,故而这许多年下来,后院相处一片祥和,父亲也从未冷落过母亲,江稚鱼自小便觉,依着江府这般,应算得上是大梁的典范了。

故而若婚后,她学着母亲的方法,宽以待人,与别人好生相处,哪里又能闹出戏本子里说的后院起火一类的荒唐事来。

她自己知晓这个道理,然而转眸看向简是之时,却发觉少年清冽的面容竟黑沉了下来,幽暗眸子里也是少有的肃然,定定瞧着她就道:“你我心意相通自是必然,我心里唯你,便要身边眼前皆是你,芝芝,我无需做样子给谁瞧,我说了只娶你一人,便再容不下其他。”

江稚鱼见他在此事上确实执着,当下没来由就甩出一句:“可你是大梁的亲王,纵是乡野山夫也没得这般道理,我知你偏爱凡尘外的自由,但有些事,是你我无法更改的。”

江稚鱼微扬起下巴打量他,见他仍旧面无表情,暗想是自己这话说得伤人了,便轻轻搭上他的手背,软了语气出言宽慰:“虽是无法更改,但……”

她本欲说的是“但往后种种,我自与你执手同往”,但还不得说完,便被简是之抢过了话。

“我便是要,有些事情不一样。”

江稚鱼怔愣一瞬,也不知怎的,这话落地好似有千斤重,顿时砸入她心中,一遍遍在她耳畔回响。

待她再转过神来时,简是之眼角眉梢又挂起了那抹独独对她的温宁浅笑,皙长指节握住描眉笔,俯首便凑了近前去。

简是之在江稚鱼眼前恰将铜镜遮挡住,江稚鱼也只得任由他在自己脸上胡作非为,听他边画边道:“古人有言画眉举案,是为夫妇恩爱之意,今日我学张生画眉,与芝芝习刺绣一般,虽都为初学,但想来,应是比你那绣品要好些。”

经他这一提醒,江稚鱼恍然便想起了自己前几日绣的那一幅鸳鸯戏水,谁曾想,那嬷嬷竟背着她将她那一幅大作送到了齐王宫去,她已能想象到简是之初见那绣品时的大笑模样了。

简是之倒是像模像样地描画,不消多时,便搁了笔,对着江稚鱼一张小脸仔仔细细地瞧,眼底的宠爱之意怎样都遮掩不住。

“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简是之不自觉幽幽念道。

江稚鱼听了,先是笑了一声,后又故意嗔道:“这是《登徒子好色赋并序》里的,王爷此言是说自己是宋玉,秦章华大夫,还是那登徒子?”

简是之亦笑着辩道:“我自然比不得宋玉那般坐怀不乱,也不想要章华大夫所依的发乎情止乎礼,而芝芝也断没有登徒子之妻般貌若无盐,故而要说我……单单是贪恋夫人的温存而已。”

江稚鱼脸颊微红,将目光从他身上撤了开。

简是之便侧过身,让铜镜得以映照出少女的娇媚容颜。

这一瞧,江稚鱼本弯得低低的两道眉忽而舒展了开,她仔细端详镜中的自己,不由在心内暗道,简是之方才的狂放之言果真不是在自大自欺,他这初学者的手艺也着实强过自己不知多少倍。

镜中之人容色姣好,眉如远山在望,微带些娇嗔之气地蹙起,就不知盛满了多少人间正酿的好酒。

尤其眉间一点赤红梅花花钿,不过两三笔,就足将整个妆容提了色,一时也不知是人娇美似花,还是花化作了人。

简是之从后拥住江稚鱼,将唇贴近她耳边,轻声道了一句:“我们家芝芝换回女装,甚是好看。”

江稚鱼浅浅勾唇一笑,她是女子,无论往时伴作男装有多么不拘,但心底里对于女儿家的妆容打扮还是喜欢的,幸而如今风波已定,她想着日后也是该向冯知棠好好讨教讨教了。

距大婚尚余二十几日的时间,简是之深夜偷会江稚鱼的事情不知被谁传了出去,其实也难怪,他那日留宿后还那般张扬,任江府哪一个都会有所耳闻罢。

结果便是,皇后私下下令禁了他的足,命他老老实实待在齐王宫直到成婚那日。

江稚鱼的处境自也不比他好上多少,又重操起刺绣的活计来,且父亲有意无意地便时不时来院里转一圈,将她看得紧。

起初几日还有他的手信送来,也不知是哪一日便断了,而后就再没了消息。

江稚鱼边绣着丑鸳鸯边想,定是朝贵偷偷向宫外传信被抓了包,也不知领罚的时候简是之会不会上演一出主仆情深,将他护在身后。

不过一刻,江稚鱼便得出了结论,齐王殿下是断然不会替朝贵求情的,依他们两个往日里那关系,他不火上浇油一番已是仁慈了。

唉,可怜的朝贵,江稚鱼在心里默默为他祈祷。

“咕咕——咕咕——”突然一阵鸟叫声清晰传来,江稚鱼执针的动作停了下来,侧耳去听,却觉不对,这个季节哪里来的鸟叫。

她再一看外间天色,已是月上柳梢、昏黑一片了。

她本不愿去理,但那叫声却接续响起,实在吵得她心烦。

“定是有人在装神弄鬼”,如此想着,她倒是想要去揪出到底是哪家不睡觉的小孩。

于是便披上外衫,挑了盏灯,走出屋外,寻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一路找过去,终至了她院内的外墙下。

声音戛然而止,江稚鱼踮起脚高举起灯去照,却是黑洞洞一片,那墙太高,她什么也瞧不见。

正当她转身欲走时,忽而从上面掉下个什么东西,软软的一下砸在她头上,再叽里咕噜坠了下来。

她伸手一抓,却见是一朵粉红蔷薇。

她便更是疑惑,这个季节没有鸟叫声,更没有蔷薇啊。

她再转回身仰头向上看,就听得一道清冽少年音在她头顶响起:“芝芝,数日不见,好生想你。”

是简是之的声音,她顿时认出。

今夜本就乌云蔽月,那墙偏又高得过分,她是瞧不清他的,不过一想到他此刻便坐在那么高的墙上,就一阵心惊。

”你是如何出宫来的?何故来此?可有人瞧见你?”所有问题一股脑都涌了出来。

简是之不急着答,只泠泠一笑,对她道:“我的傻芝芝,关在府里许久,你却是忘了,今日可是花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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