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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安洵放在琴键上的手指绻了绻,抬手粗鲁地揉了把脸,然后发现泪闸不听主人命令,眼泪失控地滴答往下。他有些生气,把脸都搓热了,面皮刺疼,想发脾气又不能,于是耍横作践自己,将咸湿的下唇咬出痕来。

此时有人抓住了他的手,有些粗鲁地将他提了起来。

闻月州替纪安洵擦眼泪,被接连不断的湿软刀子刺了一手的血。他的心脏被打湿了,沉溺在疯狂的旋涡中,喘不上气,只能求饶般地抵住纪安洵发汗的额头,沙哑着求他:别哭了。

别抱我。纪安洵用脑门撞他。

没抱。闻月州示意他,没碰着,只是挨着。

也别挨着。纪安洵低头躲避闻月州的眼神,吸了吸鼻涕,显得我好矮,腿好短,无论和谁同框都必须是最美的那个,这是花瓶最后的尊严。

闻月州:

第6章 永浴爱河

房里的人因为闻月州的动作舌桥不下,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眼珠子在空中交叉乱飞,搅出沉默的八卦风云,最后还是杜自归不吝赞扬道:不错,外在形象贴合,表演鲜活细腻。

杜自归鲜少在试戏的时候夸人,闻月州已经表明态度,他再说这话无异于一锤定音。楼然愿望达成,坏心调侃道:行了,试戏还得继续,这是你们俩黏糊的地方吗?

好,好的!纪安洵有些慌乱地抬眸看向闻月州,后者又替他擦了擦眼泪,后退到正常距离,我的车就停在外面,你过去等我,试戏完了后我送你回去。

我又不是不认路的小孩子。纪安洵顶嘴,见闻月州眉头不容掩饰地微微蹙起,又快速改口,那我等你嘛。

不等闻月州说话,他转身朝屋内众人鞠了鞠躬,飞快地走了。

正在外面苦等的众人等他离开,十号进去,顿时又小声议论起来。

哇,哭得好惨。

就他那演技,里头那三位不把他骂傻都是开恩了。

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他怎么敢的啊!

为了舔白连,他什么不敢?

纪安洵一眼就找到了闻月州的保姆车,但当他握紧车门把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没有钥匙,正是纠结是走是留时,车门从里头被打开了。他诶了一声,俯身钻了进去,听见车厢里放着肯尼基的《永浴爱河》,车内还坐着另一个人。

纪先生好。中年男人露出标准的微笑,车上备了零食小吃,您要是饿了,就先垫垫肚子。还有,湿纸巾就在旁边的抽屉里,您擦擦脸。

纪安洵一眼就认出了此人:手段干净利落,能力一流的金牌经纪人,也是闻月州的个人经纪人虔终。这人做事风格强势,待人接物不卑不亢,对外态度更不能称之为温和,此时却对他如此温和恭敬,不用猜也能笃定是闻月州的授意。

他客气地点了点头,说:不用客气,叫我名字就好。

好的,安洵。虔终笑着转过头,看着不动声色,心里却激烈地狂跳起来

好家伙,他说怎么向来饮食自律的老板突然亲自去挑选了各种零食备在车里,还让他今天一起跟着来试戏现场,甚至特意交代要好好照顾上车的人,原来有这么大的猫腻!

他跟了老板四年,从老板回国那一天开始,自以为事事门清,没想到虔终深深地吸了口气。

纪安洵的心情跟虔终一样不平静。他不明白闻月州为什么会突然和他破冰,为此也没志气地感到窃喜,又深觉愤怒凭什么姓闻的可以说不要他就不要他,说亲近他就亲近他,随心所欲,游刃有余,而他就要为此陷入情绪波动,像个傻子,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不能想,一想就生气。纪安洵愤愤地打开手机,准备看点东西转移注意力,却不想刚开屏,几条短信就跳了出来。

【安洵,你去《嗅月》剧组试戏了?】

【怎么这次不和我商量一下呢?】

【结果怎么样?】

【杜导说话一直很直接,你不要伤心难过,有什么话就跟我说,好吗?】

短信没有备注,但纪安洵一眼就认出短信的主人,他对此感到厌恶,又想起白连喜欢崇拜的对象就在里面,于是恶意地想:对啊,主演之一还是闻月州,他今天也在现场,还抱我哄我了。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同一时间,纪安洵就猛地伸手拍了拍脸颊闻月州才不是可以被他拿来追求报复感和爽快的工具人。

他为此无措歉疚,又陷入烦躁,最后索性抱着一旁的黑底金绣竹纹抱枕,侧身砸进了坐垫。

前面的虔终贴心地关掉音乐。

为了准备试戏,昨夜纪安洵翻来覆去地折腾许久才睡着,今早也早早醒来准备,早就藏好的困倦在安静的环境下冒出来,闻月州遗留在抱枕上的味道轻柔地将他拥环起来,哄他入睡,再邀入梦。

他看见自己坐在钢琴上,呆呆地盯着手机界面,发出去许久的消息还停留在上

【哥哥,你去哪儿了?】

【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你生气藏起来了?我以后不偷偷吃糖了,你快出来!】

隔了一道时间的空白。

【你是不是被恶龙抓走了?我要怎么才能把你抢回来呀?】

他想起幼时闻月州哄他入睡时讲的童话故事,近乎天真地询问。

没有回复。

他的询问落空,在急速坠落的失重感中化为不知所措的恐慌,锋利的风刃将他翻来覆去地刺穿,他在空荡荡的天际中被绝望充斥,茫然无措地任凭它凝结为星星点点的怨恨。

那点怨恨很小。小到在闻月州不辞而别后的十年里乃至是他在经历过死亡后重得生命的现在,他依旧会为对方的亲昵和关怀而感到安全。

但它确实存在。

脸又被浸湿了,联合已经被擦干的泪痕一起,磨得他面皮生疼。然后他感觉一道温凉的触感碰上来,停顿,用他熟悉的力道温柔滑动,柔软又冰冷。

纪安洵猛地睁开眼,看见闻月州逆着光坐在他身边,眼神中痛苦与愧疚交织,难以言喻的狰狞被澄艳的余晖抑制成温柔。

他吸了吸鼻子,坐起身来,对不起,我睡着了。

哭过之后的嗓子略微沙哑,瓮声瓮气,惹人心怜。

闻月州绻了绻被眼泪浸湿的手指,声音沙哑,没关系,待会儿回去好好休息。你今天表现得很好,杜导和楼哥都夸你了。

负责开车的虔终闻言惊讶不已,坐在后头的是纪安洵吧?那个狂躁派狗屎演技的忠实爱好者和执行者,杜导、楼制片还有他老板是什么脾性他清楚,这三位竟然会出口夸赞,老板这个小心肝果真是深藏不露啊!

纪安洵眼前掠过闻月州的右手手指,但被眼中的潮水模糊个彻底,再加上闻月州撤得快,没叫他看清楚。于是含糊应了一声,偷摸着眯起眼瞎高兴。

闻月州毫不吝啬地赞扬道:没人比你表现得更好,这个角色一定属于你,不会有意外发生。

所谓的意外自然是换角之类的,纪安洵当然知道有闻月州和楼然参加的影片不可能出现被资本干预的情况,因为他们自己就是,但闻月州把话说得明白,他就更放心了。

他看了眼车窗外,我们现在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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