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盐 第144节(1 / 2)
“人各有命,夫人想治疗少爷,本意是好的,造成现在的局面不能算她的错。”管家说,“而且夫人生下少爷,养育他这么多年,即使是少爷清醒,也不会对夫人有什么怨言。”
我为她的强盗逻辑深深震撼。妈妈在她眼里做什么都合情合理,更别提只是“小小的”伤害了两个儿子。毕竟孩子天生欠了母亲一笔债,有什么立场苛责她?
我的身世不光彩,她不喜欢我在情理之中。但我不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妈妈以前那么重视喜爱安德烈,甚至替他详细安排了国内的产业,怎么会骤然间转变态度,对他如此冷酷?
那是她的亲生儿子啊——
我猛地抬头,心底深埋多年的疑问随着这个近乎荒诞的想法浮出水面:“为什么安德烈的头发是金色?”
如果我没记错,眼睛和头发的颜色分显性和隐性。而黑色是显性基因,所以即使父母双方中有一方是金发,只要另一方是黑发,混血儿的发色基本上不会是纯净的金色。
即使基因的遗传过程中会偶有意外,像安德烈那样毫无瑕疵的金发碧眼,同时出现在混血儿身上的几率也极低。
“为什么不可以是金色?不是没有过孩子继承父亲特征的先例。生育本身就是一个充满意外的过程,偶尔会有预料之外的结果,就连母亲本人也无法肯定腹中的胎儿会变成什么样。”
我笑了笑,只是说:“异父兄弟也可以做亲缘鉴定。”
管家道:“许先生,你太过发散思维了。少爷长得那么像夫人,我不明白你的怀疑从何而来。再说如果少爷知道这件事,他会多么寒心。”
的确,安德烈和妈妈的容貌相似处太多,找不出半点不是母子的证据,即使我曾有过问号,也因此默默打消了这份困惑。
“还是证明下比较保险。”我平静地盯着她的脸,不放过任何一点神色变化,随后语气笃定地抛出了一个炸弹,“毕竟安德烈的姑姑hélène,和妈妈长得不也很像吗?”
其实对于hélène的身世,我并不能完全肯定——但使一次诈又何妨?
管家垂下眼皮,唇角紧抿,脸颊上浮起两道极深的法令纹。沉默良久后,她深深叹了口气。
“少爷绝对是从夫人的肚子里生出来的。”她说,“这点确凿无疑。”
这句话未免过于暧昧不清。母亲同样可以分娩出和自身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倘若那孩子真正的生母恰好与她模样相似,或许她一辈子都不会发现这个秘密——
又或许,我已经得到了答案。
我抬眼和管家对视,她仿佛清楚我要问什么,摇了摇头:“夫人不知道。”
“妈妈不知道……那她怎么会狠得下心,眼看着儿子疯掉?”我喃喃自语,“说不通啊。”
得来的只有管家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夫人对少爷一向严格。”
“严格?严格到把他逼成精神病,变得谁都不认识吗?”
“以前少爷的承受能力很强,夫人也没想到情况会突然恶化。”她说,“许先生,少爷和普通人不同,所以夫人对他的教育方式也有所改变,你不能理解是常情。”
我忍不住打断她:“在我看来安德烈很正常,有问题的是妈妈。”
管家顿了顿,解释道:“少爷出生后比一般的婴儿更吵闹,经常整夜哭泣。夫人那时还很年轻,忙于开拓自己的事业,没有精力照顾他,所以大部分时间将他交给佣人。”
“但是其中一位生活保姆隐瞒了自己严重药物依赖的情况,并且在照顾少爷的过程中为了让他保持安静,将自己的镇定剂拿给少爷服用。她为安德烈少爷的几位表亲服务过,表现得非常优秀,所以这件事到少爷六岁才被发现。”
“夫人对此十分愧疚,决定不让少爷离开自己,所以请来了家庭教师,这样他就不必接触旁人。戒断药物后少爷的脾气变得难以控制,为了不让他伤害来拜访的客人,夫人不得不命令佣人将他捆在床上,或者关进房间直到清醒为止。如果少爷犯了错,夫人也从来不舍得批评他,只是禁止所有人和他交谈,让少爷好好反省。”
她说得轻巧,仿佛这些事无甚紧要,我却听得目瞪口呆:“这是虐待!”
管家说:“少爷当时年幼,需要母亲在身边陪伴。为了他,夫人投资了几家医院和疗养院,医生也同意了夫人的做法。”
“他父亲呢?”我不敢相信这种堪称恐怖的童年经历竟会真实发生,“妈妈这样对安德烈,他不管?”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夫人没有对少爷造成任何损伤,一切都是为了让他变得更好。而且少爷的父亲工作忙碌,夫妻住在一起的时间不多,只要看到少爷十分健康,他也能理解夫人的良苦用心。”
“你真的觉得一点问题都没有?”我问,“你跟着妈妈,看她用这种方式对待孩子,不觉得她残忍吗?”
管家安静了几秒,然后说:“许先生,哪有母亲忍心害自己的孩子?”
“好,好,你说得对。”我在身侧攥紧了拳头,克制住惨然大笑的渴望,“方不方便容我问一句,我‘善良’的母亲准备了什么生日礼物?”
她点了点头,从随身的黑色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文件袋。还未看到详细内容,我的眉心已然一跳:根据过去的经验判断,在我面前主动拿出的文件,都不会是好东西。
“这是……”
管家躬身将它递给我,用那种我记忆里恭敬谨慎、却毫无感情的声音答道:
“夫人的遗嘱。”
第227章
“许先生,您久等了。”
自从回到京城后,我与医院总是缘分匪浅。
妈妈的生活助理是个精明强干的男人,他客气地退后半步,伸手推开独立病房的门:“许董在里面。”
我对他颔首,鼻子嗅到一抹温馨花香,却遮不住消毒水沉重的气味。脑海里忽然跃出管家那天和我交谈的场景,令我看向病床的目光迟疑了片刻。
“夫人和许老爷子商量过,决定将手中的所有许氏股份给你和许育忠、许育城,由你接任许氏执行董事的职位。除此之外,还有文都国际发展35.49%的股份,京博文化集团股份有限公司22%的股份,朝娱6.08%的股份,以及挂在我名下共计价值约3.7亿人民币的14处房产,全部都将留给你。”
她一板一眼地将遗嘱摊在我面前,我瞪着桌上的白纸黑字,久久难以消化这个消息。
过了好半晌,我出声问:“安德烈呢?”
“夫人自有安排。”管家停了停,“更何况少爷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恢复,交给专门的经理人替他打理更合适。”
我撑着额头,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回神后察觉出她此番行为的不合理之处:“妈妈才四十多岁,为什么突然想到立遗嘱?而且就算要宣读,也不会在不正式的私下场合。你……无缘无故告诉我这个消息,图什么?为了让我被‘母爱’感动吗?”
“许先生,没有被利益冲昏头脑,不枉你身上流着夫人的血。”
管家的表情并无波动,眼神中隐隐流露出赞许意味,不禁令我疑心是否看错:“夫人已将手里的产业全权交给我打理,并且在我的建议下立了这份遗嘱。她信任我,但我并非完全没有私心。”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