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妾 第38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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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桃,你过来作甚。”

容荷晚一身孝,服色素白,衬得整个人清雅秀美到了极处,就像她的名字一般,如江南园林中盛放的一株夏荷。

她在雨中勉强笑笑,仙姿缥缈,看得福桃儿有一瞬的呆愣。

“来,挡着些。”回过神来,福桃儿压住心下酸楚,赶忙撑开了那柄油纸伞。

“也就还半个时辰了,你快回去吧,免得又被人拿捏了。”

她的腹部高高隆起,粘湿乌黑的发丝一缕缕尽数贴在清瘦的脸侧。虽然是美得让人心惊,却看得福桃儿险些落下泪去。

“五爷给的伞,他魔王般的脾气,老太太不说,便没人会管的。”

说完这句,福桃儿才意识到自己说了错话。困累交加的,她伸手想要不经意地将伞倾向一侧,容荷晚瞧见了,本想说些什么,抚了抚圆润的肚腹,便也就受了她的好意。

幸好有福桃儿的搀扶,等从定远大街到楚府北大门,又是烧纸又是佛道两家的奠仪,直弄了一个多时辰,才算终了。

容荷晚喘着粗气,明显是觉着身子疲累到了极处。她从前全不这样的,比福桃儿还能跑能跳许多,只是坏了身孕后,竟是多走些路,便要喘息艰难起来。

说起来,却也算母子平安,说不出什么病去。这回送葬,明知道要吃大苦头,可她便等着楚山明来开口,他既然想不着自个儿,那她也犯不着去他跟前求着。

她累得连话都不大说了,好在身边还有福桃儿在。

申时末刻,纪大掌柜的刚叫着着奠仪结束,叫众人散了回去歇着。远处便来了一队金甲红樱的骑兵。

这队人看装束,绝不一般,打量着像是京城的禁军。

封氏本家便在京中,年轻时见识过这阵仗,赶忙让桂参家的叫住了众人。

三房的主仆没散尽的,当即浩浩荡荡地排好了队形。等马上为首的一个将领拿着洒金黄绸跃了下来,众人便明白过来,当即前后接踵的跪地接旨。

“楚安和家眷接旨!……今爱卿追讨贼逆,为国捐躯…朕思量再三,决意特赐恩旨:擢升楚大人英灵,由提刑按察佥事拔为副使,官升一级,四品俸禄由其寡母,诰命楚封氏领受。另念其功高,诸子无勋职,特恩荫一子,袭一七品官爵……”

“妾身领旨,吾皇天恩铭感五内,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禁军将领絮絮良多,听在众人耳朵里,却唯有最末一句落在实处。

“老夫人快快请起。府上三位公子,还望您定夺了,我等好回京复命。”

“好,老身省的。大人一路风霜,委实辛苦,还请里头上座。”

因着爵位之事实在惹人艳羡,那晚间的豆腐席上,气氛便十分微妙。就连往常温润守礼的大公子楚山明,都时不时与祖母封氏说话开解。

三房的楚山铮夫妇便更是露骨,武凝琴当着云夫人的面,也不管人伤怀了,直截了当地就对老太太说:“自古立嫡立长,这嫡长子继承制,从两周武王时便已是定例。老祖宗既然出身名门,总不会落了人偏私不公的口舌吧。”

到了第二日一早,除开称病的云夫人,几房里人皆是急急地都去了藕生苑请安。

可老太太眼也没多抬,挥手叫桂参家的开了口:

“朝廷恩荫袭爵,还得要德才兼备,有些能耐的人去继承的。老太太连夜回了将军,就由嫡次子楚山浔承袭这七品荣职。”

这话一出,两房众人皆是如丧考批。那武凝琴回了自己院中,又砸又摔,对着楚山铮骂了半个时辰,又暗自诅咒了许久‘老虔婆’之类的话,却始终难平心中愤愤。

楚山浔得了个虚职,却并未有分毫的自得快意。福桃儿眼见的他一日日钻研苦读,初时还劝慰两句,日复一日的,倒也生了两分青眼来。

当然,她只是出于文人之间的那种欣赏,容姐姐的情绪一日日得萎顿,就像是芒刺般,也扎得福桃儿心乱,离着生产愈近,有时她夜里作个噩梦,翻身起来竟都湿透了后背。

这夜刚从西苑里出来,容姐姐的情形更是不好了。

原来自楚安和过世后的两月来,楚家的票号生意没了人照拂,竟处处碰壁。楚山明虽说也算巨贾,经历过的风浪良多。可也从未有这接二连三的碰壁,回了家中,便总为些微末小事,同容荷晚争执。

常大奶奶请了产婆来,勘验了只猜测是个女胎,八九不离十的。

楚山明听了,本就是厌烦不耐,如此,昔日的温存关怀,便连最后一二分也没闲心施予的了。

“小晚姐姐,算来最多还有半月,你就要生了。都这时候了,那些伤怀纠结的,还多想作甚。等好生产下孩子,将来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我这等人,漫说甚将来的。”容荷晚脸上茫然渺远,她凝神望向福桃儿,“那些事情,曾姨娘都与我说了。原是我拖累了你,这等冰冷的豺狼窝,桃桃,你莫要为了我……”

说到半晌,姐妹两个相对流泪。福桃儿自认这两年在漠远斋对着主子,是愈发能言善辩了,可到了容姐姐面前,要劝解时,却好像嘴笨得说什么都是错。

正哀泣间,门外丫鬟一声:“大爷回来了,奴婢去瞧瞧姨娘歇了没。”

福桃儿立刻伸手抹干净她脸上的泪,低声催道:“其实大爷待你还是有情的,到底他膝下只一个女孩,既然到了这一步,总别多想,日子还是要过的。”

胡乱地低语了两句,福桃儿忙忙起身告退,在庭院里正巧与楚山明擦肩。她依规矩行了个礼,瞧见男人脸上的倦色柔和,心里头起了点希望,忍不住多嘴了句:“人说有孕者气逆,容姐姐日日盼着您,但求大爷念她情深,多关怀两句。”

“嗯,弟妹受累,快回去歇着吧。”楚山明待她倒比从前更客气,他脸上冒了淡青胡茬,容色间的温和有礼叫她安心不少。

从大房那儿,往东步行一刻,经过一处僻静池塘时,已经是二更时分。府内灯火熄了大半,唯零星几点,难照彻这浓黑如墨的夏夜。

蝉鸣声唧唧不断,突然中断了半晌,就见一个人影从黑暗中跃出,惊起了数只晚归安睡的鸟雀。

“什么人?”

福桃儿惊得想要呼喊,却见那人身形如电,三两个起落间迅疾来到了她的身后。

一只布满重茧的大手一下子捂住了她的口鼻,力道颇大,却小心得没有捂疼了她。

“别出声,是我。”

醇厚低哑的声线带着些戏谑的笑意,福桃儿一时惊慌没回过神,只以为是什么歹人夜袭,她想也没想,下意识地张嘴便狠狠咬了下去。

“啊!”男人嘶声呼痛,却仍是没有放开桎梏,反倒哼笑着将她的身子板正:“好狠的心啊,小桃妹子。才分开几个月啊,就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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