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妾 第72节(1 / 2)
被说中了心思,楚玉音张了张嘴,只是不忿地笑了笑。
刚要顺着说下去,却又被福桃儿给抢了话去:“你还想说,倘若我死也不肯接受,那便要背上妒妇的名声。到时五房的子嗣单薄,也是对不起楚家的列祖列宗了。”
被她这么云淡风轻地一一说中,尤其是在说到‘子嗣单薄’时,好像是在讽刺章环妻妾成群,自己要帮着人家养孩子一般。在楚玉音的印象里,还是习惯于将眼前的女子当作丫鬟般看待,今日却见他如此伶牙俐齿,差点就要发作起来。
好在身侧带着的婆子苗吟,是云夫人去世前特地指派了去的。一见主母脾气上来了,赶忙也不顾僭越,按了她肩膀,笑着将话头接过:“浔哥儿媳妇啊,真是误会了,都是一家人,咱们小姐是好心,也提醒您要知道那聂家的心思。”
“放肆,你这仆妇,也敢这样唤我家夫人。”竹云听了,当即就叫嚷起来。
这婆子苗吟话虽说的巧妙,却颇有些倚老卖老。单是这称呼,便是将福桃儿在当小辈教训。若是换了旁的闺秀,恐怕早拉了下去处置。苗吟却是刻意为之,巴望着被她惩戒,便可去族里坐实了她善妒难容的罪名。
福桃儿却仍是一脸笃定,并不看那婆子一眼,只朝竹云笑笑说:“时辰不早了,我这里还有事,若是四小姐高兴,往后也多来来。竹云,送客吧。”
这一句却叫苗吟暗暗意外,她见过多少丫鬟侍妾得势的嘴脸,却有些看不透眼前女子的心思。苗吟也不多想,谦卑地一低头:“倘若夫人也同意了,那择日不如撞日,便由我家小姐私下去说合,少不得老奴陪着促成这一桩好姻缘。”
“你!”
压下了竹云的话,福桃儿淡扫了眼楚玉音不怀好意的期待神色,突然便觉着厌烦至极,她露出鲜少有的冷淡高傲的神色,起身不容商榷地答了句:“三媒六聘都未行过,乱喊什么夫人。既是想说媒,何不直接去找他说,只是,楚大人是在军营,还是宫中,恐怕不是你二人轻易能见着的。”
这一下,苗吟是再也压不住自家小姐了。楚玉音腾得一下甩袖推凳,满含怨气不甘地叫道:“好啊,你这是明摆着瞧不起我等,连带着聂小姐也不配是吧!哼,想也就是从前死在西苑里的容姨娘,那等晦气鬼你才容得下。我还就不信了,五弟真会就你一个守一辈子?!……”
到底是忌惮楚山浔如今的权势的,楚玉音这几年脾气见长,可哪怕再气,也只敢隔了三步远,刚说了两句厉害话,也就呐呐着只是轻声埋怨。
可原本要移步离开的福桃儿,在听到‘死在西苑里的容姨娘’时,顿时如遭雷击,脚下生了根般。角落里一直被尘封的残存记忆,忽而如江河直下,奔涌着全部涌入脑海。
耳畔的声音渐渐模糊,那些沟壑边角的真实画面,纷乱如织地一幕幕掠过。一会儿是儿时的相依相伴,垂髫之年的容荷晚牵着她的手。一会儿又是她死前,暗红的血液淌满了青砖地。
“小晚姐姐……”喘息着睁开眼,她的灵台一片清明,却是痛的整个人都像要裂成碎片般。
“喂!你到底听进去了没有?”见她脚步微晃,楚玉音也察觉到不太对,却只以为是自己的攻心之术起了效果,“哼,好歹我夫君和兄长,如今也算京中数的上的人物。五弟还是在意族中亲长的,你不要聂家小姐,到时候,可别怪族叔母她们也会替五弟筹谋的。”
一个男人温润端方的身影浮现在眼前,福桃儿背着身子,阖目抵挡住齿颊的颤动。回身走到楚玉音面前,不过是瞬息的功夫,她面上却是一派和煦,甚至带着些顾忌的笑意,看向那两个人:“长兄听说生意做到了东南去,身家可是比从前更大了。倒是来了京中还未见过,是咱们失礼了,过两日叫上长嫂和姐夫,来府上聚一次吧。”
一番话说得谦恭和软,楚玉音以为拿捏住了她,想着自己夜里还要带楚山明去见为重要的贵客,上下看了她两眼,也就满不在意地回去了。
是夜,靖远侯府,私宴散后,两个罩了披风兜帽的客人,掩了面容身形。出了府内的隐蔽的小偏门,就急匆匆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
车内,他二人掀下了兜帽,正是楚山明和楚玉音兄妹两个。婆子苗吟对大公子行了个礼,便妥帖细致地为楚玉音整发扶簪。
“大哥,你真要帮这靖远侯去、去……”从方才萧元洲开口,楚玉音的心便是一阵狂跳,此刻是婆子苗吟抓了她的手,才勉强觉着安稳了些。
“慌什么,今日他所托之事,我早已筹谋了一段了。”楚山明刚过而立,他虽是有些发福,却愈发显得气质儒雅,相貌堂堂,“都御使只需联络些官员,到时一并弹劾就罢了。”
“五弟虽说同我们并不亲近,可他若倒了,楚家难道不会被牵累吗?苗姑姑,你说是吗?”
苗吟原是罪宦之后,受云夫人大恩,对这兄妹两个,尤其是楚玉音,几乎是视若己出的。此刻她也是眉间紧锁,犹豫质疑地看向大公子。
“妇道人家,但听行事便罢。五弟从前就与我不和,如今虽说与我争取了盐引,却始终不会在官场上提携。”楚山明微眯了眸子,忽的笑了句,“伴君如伴虎,靖远侯开了口,须知如何不是那位的意思呢。”
第94章 .抉择 [vip]
福桃儿一连作了数夜的噩梦, 梦里都是容荷晚那张久远却又熟悉的面目。往往是她上一刻还拉着自己的手,递给她一盏藕花羹,下一刻, 便是满眼痛色, 腹部高高隆起, 躺在塌上重复着害怕的模样。
尤其是下午歇了中觉醒来,窗外炎夏烂漫, 对比着梦里的惨况,福桃儿便是心痛到无法说话。
这种状况, 自然是很快就被与她朝夕相对的楚山浔察觉了。
看着他眼底的关切忧心,福桃儿长叹了口气, 还是将心中所想据实相告了。她记得那时楚山浔落难,大房的从未伸出过援手,他兄弟两个原就嫌隙已久,也许楚山浔正缺个由头去打击大房的。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听完了她的话。楚山浔虽是柔声安慰,却面色凝重:“兄长如今财势日盛, 族中许多人家都依附于他。若要扳倒他, 除非是牵扯朝堂之事。可若一旦牵扯进朝中之事,恐怕会连累许多人进去。”
见她不言不语, 眸色暗淡,他又忙说:“或者你出面,让大嫂将她的坟迁回族里,这样行吗?”
“如此, 不敢劳动你费心了。”
就是这般, 又是连着数日, 楚山浔同她吃饭说话, 都像是隔了一层,似乎一下子又回到了从前无情的模样。
虽然知道他说的在理,可福桃儿就是难以放下,生平第一次,她这样想要一个人的命。日子过得越是好,她便越发难以安眠。
乞巧节的前两天,楚玉音果然带了章环、楚山明,连带还有两个族里的长辈携了家眷一道过府。
席宴上,楚山明并没多留意她,只是和煦地仍叫着她弟妹。福桃儿生了张和气稚弱的脸,只要稍加掩饰,对着不熟悉的人,便能将仇恨藏得不留一丝儿痕迹。
倒是楚安和两个远房的族兄,带了自家的诰命夫人,一并过来联络。这两位在族里也是德高望重之辈,官场上也识得旧人。
叔公夫人,已经六十多的楚齐氏,略略知道福桃儿的出身来历,很是不屑。在席上,直接就以命令似的口吻说:“浔哥儿如今可是咱楚家的梁柱了,这都多大了,竟连个子嗣都没的。”
一张保养得过分的老脸上,竟是颐指气使的尖酸,几乎只是告知一般,连多看福桃儿一眼都嫌弃的样子。
这是铁了心要往给他们送妾来。
作妾?
福桃儿故作不经意地看过在场众人,眼角扫过楚山明依旧年轻饱满的额头,思绪又忽然回到八年前的夏夜。
那时候,在江阴,容姐姐刚认识他,连带着她也误以为,是这个光风霁月的伟岸男子救她出苦海。其实,福桃儿曾经喜欢的,也是这般稳重模样的儿郎。
这个人对容姐姐说,自己是个普通的行商,要带她回家乡,三媒六聘地迎她作正妻……
“弟妹?”楚山明正巧坐于她对面,见气氛有些微妙,他颇不在意想要开口打圆场,“堂伯母也是为了家宅着想。”
他还是同从前一般无二,表面上待人亲和有礼。可福桃儿却几乎将银牙咬碎,她垂了眸子作温顺状:“我都还未曾过门,如何作的了这些主,自然是该问大人的意思。”
一旁的楚山浔忧心地看她一眼,故意咳了声饮了口酒道:“正是,嫡妻还未进门,说这些作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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