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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罗兰艺术长廊。

门口, 佩特抱着绒布包，失魂落魄地感受着紫罗兰大道上温暖的阳光。

原以为, 那位老妇人叫住杰里先生, 他就一定能成功帮洛俐姐姐申请到展位的。没想到老妇人踟蹰半晌，最后还是拒绝了他。

佩特低着头，苦思冥想着这件事的其他解决方案, 慢吞吞地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佩特——”

佩特抬起头, 一辆马车正朝他驶来，风卷起窗帘一角, 珍妮的脑袋冒出来, 焦急地对他挥手。

车夫还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 急忙勒马停车, 珍妮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跳了下来。

“你没事吧？”

“我什么没事。”佩特指指绒布包, 语气低落, “但是事情没做好，申请展位失败了。”

珍妮皱起小脸。折腾了这么久还没回来，果然是有问题。

珍妮：“怎么会失败？这次展会的负责人怎么说？”

佩特沉默了好一阵儿才开口：“这次展会的负责人有两位。一开始我见到那位男士看起来不太懂行, 后来又来了位女士……虽然给人的感觉很懂的样子, 可她也拒绝了我。”

珍妮眉头紧皱, 语气饱含不满：“妈妈之前告诉我, 巴奥布港可以说是我们大陆的艺术之都, 我看根本不是这样的……”

“小珍妮, 说话不要这么绝对。你们说的这件小工艺品, 可以给我看看吗？”

珍妮闭住嘴，偷戳佩特，示意他将绒布包递给朱迪斯女士。

朱迪斯接过佩特手中的一条蕾丝花边。

“这是？”

虽然朱迪斯一时无法判断它的用途, 但条状的手工缝制蕾丝花边在朱迪斯手中展开, 有的图案像路边的小花，有的图案像潺潺的溪流，看起来的确精致漂亮，让她立刻想到脖子里挂着的那个精巧吊坠。

朱迪斯：“也是洛俐女士制作的？”

“对。”

“这次的紫罗兰艺术长廊主办方拒绝了这件展品的展位申请？”

“对。”

朱迪斯表情即刻变了，双手分别放在两位小朋友肩膀上，语气晦暗：“走，跟我进去。洛俐女士的作品，竟然申请不到展位？这绝不可能发生。”

……

昏暗的艺术长廊尽头，母子二人正在闲聊。

杰里听到动静转过身，看到朱迪斯，立刻有些惊讶地转回头来对母亲说：“母亲，您快看，朱迪斯女士来了！”

莎碧娜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盘好的银发，笑着跟朱迪斯打招呼：“亲爱的，好久不见。容我大胆猜测一下，你这次来巴奥布港，应该就是为了这次我主办的艺术展吧。”

“我来这儿最初的目的的确是这样。只不过，现在我觉得或许我没那么期待了。”

莎碧娜的笑僵在脸上：“亲爱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莎碧娜垂眼，看到两个小孩子，其中一个正是刚才进来的小男孩。

莫非，那条名为蕾丝的精致布条，是出自朱迪斯之手？

莎碧娜在心中否定了这个想法，朱迪斯不像是会感情用事的人。就算真是出自她之手，她也应该清楚，这件被拒绝的展品究竟是为什么被拒绝。

那条蕾丝花边的确足够漂亮精致，可它丝毫没有作为工艺品的价值：既不能像纯观赏品那样能够装点空间，也不像偏重实用性的作品那样具有实用价值。

“亲爱的的，你应该知道的，所谓工艺品，至少应该具有以上两种特征，否则即使再精致漂亮，也只能——”

莎碧娜的目光忽然停住。

她看到了珍妮的袖口。

小姑娘的外套是最普通不过的冒险者校服外套，整件外套都是深紫色，缝上一层黑边，配暗色调的无花纹铜扣，毫无特点。然而加上袖口的两圈蕾丝，意外地有种特殊的美感。

说不出来究竟是哪里好看，可就是会让人眼前一亮。如果不是内室灯光昏暗，莎碧娜一定会第一眼就看到这个小姑娘。

如果这条小小的花边能够作为装点衣物的配饰，那她就只能收回刚才对男孩说的话了。

“否则即使再精致漂亮，也只能被拒绝展位申请。但是——显然刚才这位小冒险者们向我展示这件展品的时候并没有说清楚，所以我认为它完全值得一个展位。”

在场的人，除了莎碧娜，全部愣住了。

朱迪斯最为茫然。

什么？

这主意改变的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

茫然之余，她还感觉一口血哽在了心口。她怼人的话都想了大半，还没说出去一句，对方竟然已经缴械投降了？

朱迪斯在心里对莫里森说：儿子，你之前说的“魔法都蓄力了一半，可是却被硬生生打断的痛苦感觉”，或许我也能够理解了。

朱迪斯：一下子感同身受了曾经不能理解的两个信息，今天这日子可真是太特别了。

朱迪斯出声确认：“您真的没在开玩笑吧？”

莎碧娜摇头：“当然没有，你为什么会这样问？”

杰里先朱迪斯一步开口，每一个音调都刻着抗拒：“母亲，您先听我说一句，为什么？您之前跟我的观点明明是一样的。”

莎碧娜抬手指向珍妮的袖口：“之前我的观点的确跟你一样，我也认为这条蕾丝不具备工艺品的特点，既不能作为单纯的观赏品，又不具备实用性。可我看到了小姑娘的袖口。”

莎碧娜抬眼看着杰里：“现在你知道了吗？”

杰里低着头沉默，长廊陷入难得的安静。

佩特打破了这份安静：“莎碧娜女士，恕我冒犯，您真的不是因为朱迪斯女士在，才这样说的吗？”

莎碧娜打量着佩特，满眼怪异：“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佩特硬着头皮说：“因为我刚才明明说了这条蕾丝花边的可用用途。”

莎碧娜面露疑惑：“你什么时候说了？”

“在您出来之前，我跟杰里先生说了。”

莎碧娜看向杰里，等待他的回答。

杰里：“呃……他……啊……似乎，似乎是跟我说了。”

莎碧娜狠狠地瞪了杰里一眼：“你怎么不再告诉我一次？”

“您当时就在里面的房间，这座艺术长廊的隔音并不好，我以为您能听到，所以没有重复……”杰里的声音越说越小。

莎碧娜脸黑了：“臭小子，你什么意思？是说我老了，所以耳朵开始聋了是吗？”

“我我我，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我真的没有一句话在表达这种意思啊！”

“还有——你明明听到了佩特的补充解释，竟然还拒绝他的展位申请？你是跟我一样老眼昏花了吗？”

朱迪斯站在一边，面容严肃。她见识过杰里之前的样子，听莎碧娜这话，看起来他又犯了不该犯的错误。

朱迪斯开口：“嗯……莎碧娜女士，以我浅薄的子女教育理论来说，教育子女，最好是在私下中进行，当着其他人的面，也许会对子女产生不好的影响。”

莎碧娜抬头看向朱迪斯，轻而易举地理解了这位忘年交好友的意图。

莎碧娜：“朱迪斯女士，你闯进长廊，找我要理由时，并不知道这条蕾丝花边的真正用途吧。”

朱迪斯立刻会意：“呃。但是现在看来，它的确是件合格的工艺品，不是吗？”

莎碧娜：“可这是你直到刚刚才知道的事。亲爱的，你原来可不是这么不公正的人。”

朱迪斯顿了顿：“原来这就算不公正吗？我可不是这次的主办方，我只算得上半个推荐人。”

莎碧娜：“当然算。如果是主办方做这样的事，那可不单只能用‘不公正’这三个字来形容了。”

朱迪斯：“可我只是眼睛不好而已。”

莎碧娜：“外面阳光充足，不像现在还没正式开展所以灯光昏暗长廊内。你这么年轻，又不像我年纪大了，到底是看不清还是没仔细看，难道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朱迪斯看向杰里，微笑着轻声开口：“是啊，难道我自己还不清楚吗？”

杰里被母亲和朱迪斯含沙射影的对话刺得面红耳赤。

他以为母亲多少回给他一点面子的，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狐假虎威了。

佩特有些疑惑。

他偷偷朝珍妮的方向挪步：“珍妮，她们为什么吵起来了？她们两个的观点不是一样的吗？”

珍妮：“这是姐妹间特殊的互怼沟通方式，看似是吵架，其实并不是。”

“那她们两个关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珍妮：“当然是好了，否则莎碧娜女士为什么要叫朱迪斯女士亲爱的？”

佩特更迷惑了：“那她们为什么会吵架呢？”

珍妮语气笃定：“因为这是一种特殊的亲密沟通方式，看似她们两个是在互怼，其实是朱迪斯女士在帮莎碧娜女士教育儿子。还有——她也是在变相地帮我们出气，教训杰里先生，你没看出来吗？”

佩特：“好像看出来了，吧。”

佩特沉思片刻，又陷入了新一轮迷惑：“但是那个杰里叔叔看起来年纪似乎已经很大了，这么大了也还需要父母的教育吗？”

珍妮以一种十分老练的口吻说：“当然，在父母眼里，孩子总是孩子。”

佩特皱起眉来：“可是爸爸妈妈告诉我，等我通过冒险者试炼，就是大孩子了，他们就不会管我了。”

珍妮压低声音：“爸爸妈妈在骗你。”

佩特惊讶中透出失望：“真的吗？”

珍妮：“真的，爸爸妈妈有好多话都是骗你的。不光是这句，还有——他们告诉你冒险者协会很富有，但其实冒险者协会非常穷，连武器防具上的镶嵌石头都要自己收集——”

佩特满眼震惊：“什么？竟然是这样的？！”

珍妮笃定地说：“嗯，这可是我听多萝西说的，多萝西也是听马特叔叔说的。”

佩特叹气闭嘴。

珍妮安慰他：“没关系的，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你可是我们这次训练营最有可能拿第一的人，不会就被这种困难击倒了吧？”

佩特逃避了她的话题。

朱迪斯和莎碧娜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停止了争执。刚才还针尖对麦芒的两人，此刻竟然又坐在了一处，十分和谐地发表着对珍妮袖口处蕾丝花边纹样的看法。

佩特又叹了口气。

佩特不知道父母有哪些话是骗他的，但此时此刻，他知道至少他们有一句话没有骗他——即使你次次都拿第一名也不要骄傲，因为训练营里学到的知识，其实是最简单的知识，真正人类社会的关系，要比这复杂不知道多少倍。

佩特走上前：“抱歉打扰二位。我想问问我们展位的申请结果，究竟是算通过了，还是没通过？”

莎碧娜：“当然是通过了。同意，三天后来送展品。如果你不介意，明后天也可以来跟我交流一下作品介绍。当然，如果能叫珍妮一起来的话，那就更好了。”

佩特礼貌点头：“谢谢您。”

镜前，洛俐面前空了一排旺仔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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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用的奇怪天赋，增加了！

……

……

虽然出现了波折和意外，但结果是圆满的。

珍妮心情很不错，已经开始畅想回去后洛俐姐姐给她倒的免费苹果汁，连下午在训练房进行稳定性加强训练时的干劲都好了不少。

“你好。”

“你、你好……”

珍妮正在训练的兴头上，对方一连叫了好几声，她才意识到是在跟她打招呼。

珍妮停下机器，气喘吁吁地扭头回应：“你好。”

“嗯……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我……”

站在珍妮身后的是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有起来几分眼熟。

只是他吞吞吐吐说了好一会儿，都没讲出重点。

时间一长，珍妮有些不耐烦：“请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男孩深呼吸给自己打气：“我……”

珍妮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珍妮知道自己属于长相出众的小女孩，几乎每次训练营，都会碰到来示好的小男生。可她心里只有冒险者的伟大事业，并不想跟他们发生些童话书里王子和公主的故事。

之前，她每次都不好意思拒绝别人，总要做好久的准备工作，才能说出拒绝别人的话，因此浪费掉了大量的训练时间。

这次，珍妮决定主动出击：“如果你是想跟我发生些童话故事书里的事，那么我——”

珍妮：糟糕，说不出口，还是没有办法狠下心来拒绝别人。

男孩脑内一团乱麻，压根没听清珍妮在说什么。他深呼吸了好几下，还是没能组织好内心的措辞。缓解内心紧张的过程中，他无意间看到了珍妮的袖口。

也许是因为妈妈总跟他说些衣物装饰方面的知识，这样漂亮的花边，莫名让他冷静下来。

男孩：“我想问，你这个袖口的花边好特别，它有名字吗？”

珍妮愣住：“你找我就是想问这个？”

想到那个问题，男孩又犹豫起来：“其实不是……不过……这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

珍妮：“你竟然会对这个感兴趣？它叫蕾丝花边。”

男孩：“嗯，我觉得它很好看。”

珍妮：“你真的觉得它很好看吗？几天后，紫罗兰艺术长廊有个工艺品展会，那个展会会展出它，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如果你会推荐给更多亲朋好友，那就更好了。”

男孩：“真的吗？我的家人中的确有对这类物品感兴趣的。只是没想到，原来紫罗兰艺术长廊也会展出这类工艺品。如果哪里真的会展出它，我们肯定会前去观赏的。”

珍妮有些惊喜：“欢迎你到时候来看。”

最后一句话说完，两个人周围开始出现诡异的沉默。

珍妮打破沉默：“你找我一开始是想说什么？”

男孩耳朵红了。

珍妮：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珍妮深吸一口气，打算开门见山——训练的时间太宝贵了，她不想在沉默上浪费时间。

“如果你是想跟我发生一些童话书中王子和公主的故事，那我……”

男孩耳朵更红了，慌乱地朝她摆手：“不不不——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

“我的意思是，上次训练营，我们两个刚好也在同一期。那次，我们两个的成绩很接近，而且巧的是，我们两个刚好都是稳定性这一条出现了很大问题。这次再来的时候，虽然你的稳定性方面还是有些问题，但已经比之前好太多了，看起来还很有可能拿下这期的最佳进步奖。我想问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为了防止珍妮再误会，男孩语速飞快，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珍妮木木地看着眼前的男孩。

什么……竟然不是来表白的……

甚至不仅不是来表白的，还是个熟知她上次训练营取得了非常差劲的成绩的。

这种情况下，做点什么才会让这段尴尬消失不见？不说话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会不会好一点？

男孩本来只是耳朵红，被珍妮这样看久了，不止耳朵，整颗头都红成了一大颗番茄：“你，我……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你千万不要误会。”

珍妮：。

珍妮：看来不说话是个错误的处理方式。

珍妮：那就着重宣传一下lvdian，争取能喝到更多苹果汁吧。

毕竟吃治百病。

珍妮索性直接忽视刚才的话题，照实回答：“我之所以进步这么快，是因为我们那里开设了一间训练房，我经常去训练。”

“训练房？”男孩有些不可思议，“我记得，你住的地方是个……”

珍妮：“没错，是个很边缘化的小镇，是不是很惊讶那种偏远的小镇竟然会修缮一间训练房？”

男孩小鸡啄米一般点头。

珍妮：“其实我也很惊讶，但是确实如此，不然也很难解释为什么我会进步得这么明显。”

看男孩的反应，显然已经被珍妮的宣传深深吸引了。

他深呼吸两下，小心翼翼地开口：“嗯……我能再打扰你几分钟吗？”

“你说。”

“你可以告诉我你所在地方的具体地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