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骚乱(一)(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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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参赞比谁都清楚公使的心思,袁世凯政权的发展其实不是最重要的,大英帝国在中国的利益才是唯一的核心。当下能够维护这个核心的并不仅仅是袁世凯政权,人民党这个地方政权在维护大英帝国在中国的利益方面起着更大的作用。但是人民党到现在为止的表现,都证明人民党绝不可能主动投奔英国的。如果人民党肯投奔英国的话,英国人早就扶植人民党政权成为中国的统治者了。

“不行的话让我去武汉一趟吧?”参赞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根据地英国的情报,人民党主席陈克在1912年7月离开了徐州前往武汉。始终不断移动的人民党党中央随即迁到了武汉。

英国公使思忖片刻,微微摇了摇头,“现在先不用着急,我们不妨先和袁世凯谈判。看他准备拿出什么方法解决当前的局面。如果他实在是解决不了,你再去武汉也来得及。在袁世凯与陈克之间,我还是主张保持平衡。”

玩大陆势力平衡是英国最拿手的伎俩,如果有比袁世凯的北洋政府倒台,英国在中国的利益受到极大损害更加危险的局面,那就是中国这个庞大的国家落入一个强大的势力手中。英国面对欧洲大陆几百年,英国政界人士最畏惧的就是一个统一的欧洲。一个统一的强大欧洲大陆国家绝对是英国不同戴天的死敌。这无关个人好恶,而是一种必然的事实。

所以英国与神罗斗争,与拿破仑斗争,与沙皇俄国斗争。任何一个有可能成为地区霸主的国家都是英国的敌。,哪怕不久前这股势力还是英国的盟友,英国也会毫不犹豫的针对这个新兴的强国进行打击。例如当下的德国和美国。对这类国家,只存在英国有没有能力打的问题,不存在英国打不打的考虑。

面对当下的远东,英国的态度也是如此。他与日本达成军事同盟,目的是限制俄国在中国的扩张。尽管在远东压制俄国,在欧洲,英国却试图拉拢俄国一起压制德国。面对中国当下最强大的两股政治与军事力量,英国人也秉持这种态度,尽可能维持这两股势力的平衡。

参赞当然支持这种思路,但是他微微皱起了眉头,“公使阁下,我一直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人民党会不会在对外策略中已经考虑到了咱们的想法?”

“嗯?为什么?”公使有些愕然。

参赞梳理着自己的思路,慢慢的说了下去,“现在看,当下的这种平衡局面,人民党是做了极大的调整的。如果袁世凯没有出现在的事情,我们一定会满意于现在的中国格局。人民党就可以继续避免与我们大英帝国的冲突。与我们大英帝国发生冲突的话,人民党注定不可能胜利。如果人民党是一开始就在外交上有了这样的准备……”

这种想法公使也不是没有,不过他只是偶尔这么想过而已。陈克据说曾经在欧美留学,而且事实证明,陈克本人的确是一个相当出色的科学家。一个科学家拥有政治与军事的组织能力,这本身就已经非常令人讶异。如果这么一个人还拥有对世界各国政治关系的深刻了解,那只能用可怕来形容了。各国的王储们才会自幼接受这样严格的培训。而没有一个王储能够展现出陈克这样的能力。

且不说是不是会出现可怕的这种人物,即便是有,欧美的上层不可能对这么一个人没有印象。可是包括英国在内的各国情报机构的调查,中国,乃至亚洲的留学生中,绝对没有陈克这么一个人。直到被参赞如此明确的提出这个观点,英国公使才不得不面对这种可能性。

过了一阵,公使才答道:“现在没有时间去做这种假定,不管陈克是不是这种想法,我们都有必要尝试着维持袁世凯政权。现阶段先以给袁世凯提供贷款为主要手段吧。”

在英国公使分析中国形势的同时,袁世凯也与徐世昌、王士珍、段祺瑞等人商讨着眼下的对策。这次北洋哗变实在是让袁世凯大为恼火。在恼火背后则是深深的恐慌。北洋军是袁世凯唯一靠得住的力量,他万万想不到最先反起来的居然是北洋军。

“聘卿,那些乱兵现在都抓住了么?”袁世凯恶狠狠的向王士珍问道,因为愤怒,袁世凯那油胖的脸上倒也是布满了红光。

陆军大臣王士珍的神色中满是疲惫,几天来他根本没有好好休息过。王士珍一面要负责让北洋各部全部待在军营里面,以防止骚乱的扩大。另一方面,他还要调动北洋手中的可靠部队,以及发生兵变所在地的可靠部队前往镇压兵变,搜索在当地流窜的哗变士兵。千头万绪的工作都压在王士珍肩头,即便有段祺瑞相助,也没能让王士珍轻松多少。因为这次哗变的原因很简单,北洋军的军饷开不出来了。

北洋军自打建立以来,特别是在前清时代,从未在军饷上出过什么问题。袁世凯自己就说过,“我治军的办法就是,一手拿钱,一手拿刀。”这的确是实话。

可是面对人民党的压力,袁世凯首先就遇到兵力不足的问题。人民党在1911年就拥有40万军队,到了1912年,已经有了整整60万部队。传统的北洋六镇根本无力对抗。不得以,袁世凯被迫拾起了前清时候就定下的军事计划,要建立36镇,总兵力达到60万的北洋军。到现在也不过刚建成了18镇,新建的12镇全部是新部队。

原本北洋财政就有极大问题,新的12镇部队更需要海量的投入,那就只能暂时“降低一点”原先北洋军的待遇。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早就被高薪喂成习惯的老北洋军哪里能接受这等待遇,军心大为浮动。甚至有传言说,北洋军要大裁军,很多部队要裁剪掉。降低军饷本来就给了这些北洋军士兵极大的刺激。从1912年5月开始,北洋军就以“钞票”代替了原本的一部分银元作为饷银。这些纸币在外面无法流通,只能在与军队有关的商铺里面使用。这就让士兵们更是疑惑。到了1912年8月,北洋军居然破天荒的开始欠饷。这下彻底激起了士兵们的不安。

这还只是表面的问题,王士珍看到了更多深层问题。他一直反对袁世凯“篡位”,王士珍始终认为若是实在敌不过陈克,那索性战死为满清尽忠好了。哪怕暂时被陈克打为前朝走狗,王士珍却始终相信,任何朝代都会认同“忠诚”。他和袁世凯为满清尽忠之后,终究在史书上还是能被称为“前清忠臣”。仅这一条就已经够了。

而袁世凯却认为面对前所未有的好机会,在陈克的鼓动下实施了“篡位”。现在这“篡位”的恶果终于开始显露出来。满清政府虽已推倒,中华共和国的金字招牌虽已挂了出来,整个社会的实质和政治方面机构却并没有什么改变。一般人民的脑筋里,依旧牢固的存着一个皇帝的偶像。尤其是军队中,士兵们平素受的政治教育,只是忠于皇家,以革命为反叛。袁世凯以及他的左右,刚不久还是如此教育士兵,并且到处镇压革命,捕杀革命党。忽然一天抖身一变,自己做起大总统,成为革命国家的首领了。袁世凯这样做,如何去维系军心?

袁世凯做了大总统之后,王士珍在军中的耳目就经常禀报,常常亲见亲闻许多官长士兵在背后切齿咒骂袁世凯,说他是个篡位的奸贼,愤激达于极点。这次哗变的第八镇队伍是以原本长春的地方部队改编而来,本来到北京是接受军事训练,并且发放武器的。这支部队军纪平日里就相当败坏。开到北京以后,堕落更甚。官长目兵,公开聚赌,纵饮狂嫖,无所不为,训练教育的事,完全废弛了。第八镇这样,其余京畿一带的驻军无不如此。带兵的荒唐,目兵从而效尤,统帅者听任不问。好像他们以为皇帝倒了,世界变了,一切都可以胡作非为,用不着受拘束的了。

身为陆军部大臣,王士珍对这类消息知之甚多,可是他也无能为力。出于对袁世凯知遇之恩的报答,王士珍不得不出来当了这个陆军部大臣。眼看着当下的局面就这么不断败坏下去,王士珍心急如焚。

面对袁世凯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询问叛军的问题,王士珍缓缓答道:“除了少数步行逃往东北的叛军之外,其他的都已经落网伏法。”

听了这个回答,袁世凯油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放松的神色,他答道:“很好,命骑兵部队沿出关道路搜索,凡遇到穿军服的,不用问来由立刻抓捕。拘捕者就地处决。”

这种命令王士珍很熟悉,在山东大杀拳匪的时候,北洋军就是这种作风。不要说实际有拳匪,只要被认为有拳匪嫌疑的,北洋军就会先发制人。或许正是如此强烈的手段,才激起了河北与山东更多的反抗。山东赵三多以“助清灭洋”为口号,拉起了五六万人。多次攻打教堂,随即与袁世凯的北洋军激烈交战。没多久,河北景廷宾以“抗洋捐”为名、拉起十几万人造反。两股势力随即结合,打出了“扫清灭洋”的口号,与北洋军进行了大小上百次交战,直到北洋军将起义军杀得尸横遍野,赵三多被俘后绝食自杀,景廷宾被俘后被北洋军凌迟处死,最后这才扑灭了拳匪。

即便是那时候,袁世凯脸上也没有露出如此痛恨的神色。面对北洋的叛军,袁世凯大有亲自将其处死的那种强烈冲动。王士珍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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