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 河南冲突(六)(2 / 2)
张镇芳听着这些话,脸色平静竟看不出有什么高兴之处。因为这次税收的结果实在是大出张镇芳意料之外。河南东南地处黄淮平原,在平原地带税好收不少。各地官府们因为第一次面对税警部队这样的组织,也还不太清楚怎么应对。所以原本想象的糟糕局面竟然没有发生。
特别是与人民党接壤的地区,由于不少村落,甚至不与人民党接壤的大地主们都采用了人民党的“一茬麦”,收成普遍不错。其中一个很扎眼的就是商丘大地主尚家。尚家也是良田千顷,几乎代代都有人做官。而眼下尚家最著名的“官员”却是人民党淮海省省委书记尚远。人民党根据地土改分田地这件事,经过种种宣传,河南各地大多数人都知道。所以大地主们旗帜鲜明的反对人民党,尚家原本作为豪门大户,纳税从来不积极。这次居然破天荒的配合了税警的工作。尚家家族的六万亩地,一气就交了540万斤粮食。按照一石麦子5块钱计算,这可就是27万银元。到了阴历八月,各地第一批征收好的粮食计算下来,竟然超过了10亿斤。市价就已经是5000万银元。
税警学校不仅仅是培养税警,在周镇涛的安排下,还有专门的计算部门。这个部门就是负责田亩统计的。河南耕地面积广阔,光确定的夏粮耕地就有三千万亩左右。虽然很多地暂时收税困难。经过这一轮税收之后,张镇芳是信心大增。按照现在的税收法子,能把税收给普及下去。折合成麦子,一年能收27亿斤,市价上亿银元。曾经的税收难题立刻就解决了。
作为袁世凯的亲信,张镇芳向工商民部提出出口粮食的申请得到了通过。日本这几年缺粮,按照周镇涛所说,日本为了能够大量出口生丝,土地大部分都种上了桑树。结果遇到了中国历史上早就多次遇到过的问题,“毁田中桑”。结果粮食产量骤减,日本政府不得不进口粮食以弥补国内粮食缺口。粮价压低之后,日本政府与北洋政府确定了一个协议,直接从中国进口50万吨,也就是10亿斤粮食。其他各省根本没有足够粮食能够出售,张镇芳正好抓住了这个机会。河南有京汉铁路,运输方便,从北京到天津港也有铁路。这批粮食能够直接运去港口装船。袁世凯自然要对张镇芳大加赞赏。
段芝贵的祝酒词好不容易结束了,酒席也就正式开始。张镇芳坐在主位上,段芝贵陪坐旁边。向张镇芳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段芝贵笑着说道:“张都督,我北洋第二镇的粮饷全靠张都督出。这已经是秋天,马上就要到了年末,却不知道粮饷何时能够到位?”
张镇芳只是笑而不语。一提起粮饷的事情,张镇芳心里面就一阵烦闷。可就在此事,与议会议员代表坐在一起的河南省议会议长王杰却端了酒杯过来敬酒。王杰曾经加入过同盟会,在同盟会接近解散的局面下,他就干脆在河南自立门户。拉拢地方士绅,在河南议会选举的时候,原本没有能选上议长。结果袁世凯“钦点”的河南议会议长杨源懋在六月病故。此时正好是河南税警马上就要下去收粮的关键点。王杰就大力游说地方士绅,以保护士绅利益为噱头,终于选上了议长。
因为收税得力,张镇芳得到袁世凯的赞赏,张镇芳自然是高兴的。只是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这次税收制度改革也带来了不少“副作用”。首先就是内部矛盾,黄淮平原地区的议员们如同商量好了一般,不管是原本出身同盟会的,还是支持袁世凯的“统一党”,一起要求张镇芳的都督府不能食言,只收这一次税。
这些苍蝇一般的议员在议会中纷纷串联,县议员,省议员,乃至国会议员大部分都加入其中。甚至有人敢要求张镇芳在河南省议会中公开保证不会食言。这可是把张镇芳气坏了。
平心而论,张镇芳倒也没有故意破坏“只收一次税”这个承诺的打算。可是官场最怕的就是许诺,例如这次虽然粮食出口问题得到了解决,但是他发给袁世凯的电文里面,要求袁世凯及时把卖粮食的款子扣除当年该上缴国家的税款后发还给河南。就如张镇芳所担心的那样,袁世凯大赞张镇芳税收有功,对张镇芳的请求含糊其辞,只是一个劲的催促张镇芳把粮食赶紧运去北京。
官场上的事情就是如此,什么时候都得留好几个心眼,对下级如此,对上级更要如此。官大一级压死人,更别说面对的是袁世凯。要是袁世凯手里有钱的话也不会威逼北洋各省都督一定要向中央缴够定额税收。如果粮食全部给袁世凯运去,袁世凯是根本不可能立刻把钱给河南发过来。即便袁世凯自己真心想这么做,日本人什么时候给袁世凯钱这也是个大问题。更别说袁世凯不可能这么这么做。
现在就出现了一个局面,张镇芳手里面有粮却没有太多钱。郑县因为铁路的关系成了河南的新贸易中心,不过这个贸易中心毕竟时间短,税收的再狠也不可能刮出太多油水。紧邻河南的人民党又不缺粮,靠河南本地的粮食贸易,一时半会儿也消化不掉这么多的粮食。反倒因为粮商知道官府手中有这么多粮,粮价不涨反跌。
袁世凯一封封电报发过来,催促张镇芳赶紧运粮与日本交易。张镇芳以粮食运输艰难为由,能拖则拖。可是伸手要钱的人是越来越多。一个个说的自己跟揭不开锅一般。再加上王杰等议员们兴风作浪,张镇芳脸上虽然平静,心里面已经恨不得在酒壶里放上毒药,把这群王八蛋统统送上西天。
见王杰过来敬酒,张镇芳连酒杯都没摸,只是淡淡笑道:“我不胜酒力,就不能陪王议长了。”
即便被拒绝,王杰跟没事人一样笑道:“张都督,您得到大总统的青睐,这得祝贺您。不过河南百姓已经交了这么多税,日子也实在是艰难……”
没等王杰说完,坐在张镇芳身边的中央持派大员雷震春就起身笑道:“王议长,今天是酒宴。不谈公事不谈公事。”
雷震春和张镇芳一样,都是袁世凯的亲信。在河南税收中,雷震春看似没有插手,却始终参与各种会议。有这个证人,张镇芳也觉得安全了不少。毕竟和周镇涛在一起,太容易给人落下把柄。
撵走了王杰,雷震春却对张镇芳说道:“张都督,这运粮之事我觉得不妨快些吧。”
张镇芳心里面又是一阵恼怒,雷震春在税收的事情上没出什么力,可是到了此时,他根本不考虑张镇芳的难处,一个劲的催张镇芳赶紧把粮食运去天津。作为中央的特派大员,能督促把粮食运去天津,就是雷震春的大功。以雷振春的角度来看,张镇芳已经是河南都督,位高权重,给北洋中央送去粮食就是该干的事情。
有段芝贵和雷震春左右相陪,张镇芳觉得完全没了胃口。即便面前是家乡菜,他也只是随便夹了几筷子就不再吃。
雷震春再次问起这个运粮的事情,张镇芳没说话,段芝贵倒是插话了。“雷大人,张都督的粮食有些是要卖了给我们北洋军发饷的。现在军饷马上就要用尽,何不先在河南卖了粮食再说。我们北洋军发饷从来都是按时,现在钱不到,我心里面可没底。”
在这件事上,雷震春不可能站到段芝贵这边。他咋了一下嘴,“段统制,国家国家,国事当排在前面。若是中央政府都没钱这国事怎么支撑?而且张都督税收有方,军饷之事当可放心。”
张镇芳听了这话突然乐了,他是被气乐的。也不吭声,张镇芳拿起筷子再次开始吃菜。他已经想明白了,反正当下他是老鼠进风箱两头受气。此时若是因为这些公事耽误了吃饭的心情,岂不是吃亏。
这心情没有维持太久,张镇芳刚吃了两筷子,就见有传令兵急匆匆的跑进来直奔段芝贵而来,见张镇芳在传令兵不敢吭声了。大家都是官场上的人,张镇芳与段芝贵起身去了旁边的屋子,传令兵这才敢禀报,“陆军部电报,住宅北京的北洋第八镇兵变。”
听闻这个消息,张镇芳只是瞪大了眼睛。段芝贵已经惊呼道:“什么?”
正待细问,却有张镇芳的亲随急匆匆跑了过来,张镇芳以为是收到了北京兵变的消息,随口说道,“什么事,说。”
亲随见张镇芳下令,也不管段芝贵这个“外人”在,他禀报道:“舞阳的税警营禀报,当地的土匪白朗造反,袭击了税警营。税警营伤亡甚重。”
“什么?”张镇芳忍不住说道。倒是段芝贵瞪大了眼睛,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张镇芳的亲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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