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在侧 第127节(2 / 2)
砍头这个,人有失手,不能强求。但是对家的大旗那么大个目标,追不上?你搞笑呢吧?且据说,这带着旗跑的,是胡人一个小王带着一队亲卫。
赵司徒第一反应就是:纵敌!
这一手简直太他妈熟了!搞笑了,前朝末年的时候,多少次都是因为朝廷里的傻子们类似的操作,专拣错误答案选,最后越打越完蛋的?
说皇帝是得老天眷顾,那是真的天选之子,因为在你以为他要完蛋的时候,对家总有些迷惑操作,给他扒拉出一线生机来。你问原因,就是私心。
赵司徒也知道纪氏的私心,这不就是养寇自重么?
他也毫不客气地跟皇帝提了自己的疑虑,悄悄的、避开了纪炳辉的。他是不忌惮于在后方怀疑前线的将士的,不是他小人,是因为他遇过太多这样的将领了。也就跟着皇帝起兵的那一群粗人好一些,纪宸?私心太重!比前朝的废物们良心多不到哪儿去!
赵司徒还有一个着急上火的事——仗一打,不止是消耗的事,还有生产。抽兵抽丁,这些人就没法种田,压力压在妇孺身上,减产。战事僵持不下,所经之处百姓不敢耕种,抛荒。不抛荒的,也随时面临着变成战场、种了白种的危险。这都得救济了。
皇帝叫公孙佳来,是为了图籍。朝廷是有图籍的,但是不幸的是,它更新得比较慢,户籍等五到十年更新一次,地图更新的周期更长。永远不如前线将领第一手的资料快,皇帝需最新的地图,他好判断一下当时的情况,是不是哪里山川地形变了,以致布局出了纰漏让敌军跑了。
于是又想到了公孙佳。
公孙佳这回没交出图来,不过皇帝还是把她薅了来,想问问她的看法。并非因为青眼相加,是靖安长公主又来催他了。定襄侯的份量还是很重的,名号一旦给了公孙佳,公孙昂的旧部心理上就会自然而然地更愿意向她聚拢。他总得再考一考公孙佳。
公孙佳听完的第一反应是:“还有耕种这种事?”新鲜了,在此之前她是忽略这些的。公孙昂所有打过的仗,对这些方面涉及的都很少,虽然也有预算、粮草、安民之类的,但是不会考虑什么春种秋收,公孙昂背后有一个已经很完善的朝廷官僚机器处理这些事……哦,就是赵司徒在干这个事,怪不得赵司徒急。
收到了赵司徒一个白眼之后,公孙佳清清喉咙,也不尴尬,说:“不能够吧?为了一己之私纵敌?谁知道会放出去个什么玩艺儿?长出个怪物来,不还是得纪宸自己扛,保不齐就把他咬死了,他疯了吗?应该不会。”
道理大家都懂。赵司徒与朱勋对望了一眼,朱勋是不相信纪家的人品,赵司徒则是见过太多的猪队友,两人都有疑虑。
李侍中则说:“议功的时候,这些都要讲清楚的。他这一仗打得也不错,斩获了两员大将。如果没有大过错,封侯可期。”不但是封侯,还他妈肯定会堆一堆的“功臣”出来,抢大家的地盘!他妈的!李侍中在心里将纪家祖宗十八代都打成了“小人”。
皇帝目示公孙佳,朱勋有些担心,怕这亲戚家的小孩儿顶不住,他往前挪了半步。却听公孙佳说:“那就封呀。”
朱勋的眼瞪得老大,说:“你这孩子,疯了吧?”
公孙佳对皇帝说:“他有功就得赏。”
皇帝点了点头。
赵司徒皱起了眉,公孙佳索性将话挑明了:“天下归心,不止是因为陛下威加四海,还是因为公平持正。因为没有凭据的怀疑,就压下了前线将士的功劳,这不是长久之道。不管喜欢还是不喜欢,只要是自己定下的规矩,就要说到做到,哪怕再不愿意,哪怕打落牙齿和血吞。爱护的不是哪个人,是法理道统。是维护陛下和朝廷的信誉。”
不然皇帝为啥忍纪家这么久?还慢悠悠的放钟祥去撕?还有保全的心思?不就是怕一开始把路走歪了么?以君谋臣,说出去不好听,干出来不好看!是会人人自危的,迟早有变乱!
第115章 赐剑
在场的都是人精, 道理谁都懂,呃,钟佑霖可能要除外。
赵司徒、李侍中等人懂得比公孙佳甚至还要多, 让他们开腔, 讲得会比公孙佳的语言更流畅, 条理更清楚,还能引经据典。
然而,赵、李二人利益攸关,不得不存着点不一样的心思。你说的再有道理,也抵不了我的损失。纪宸这么干, 礼貌吗?咱们可都是他们的长辈, 他爹年轻时进京求学的时候, 可是巴着咱们叫“世兄”的, 现在就敢这样对我们, 以后还了得?还有纪炳辉,也一改昔日的态度, 脸还是那张脸, 也还是笑着,行事却变了。
现在这点人事变动虽然讨厌,他们也没有小家子气到那个程度。他们担心的是以后!现在纪宸还没多大的功劳呢就狂成这样,真要让他平定了边患, 那他的胃口得多大?还不得将朝廷里的人都给换一遍?
——这些话却统统不能讲出来, 放在心里可以、暗地里悄悄地做可以, 说出来就不够君子,有失大臣格。
公孙佳都能看出来的事,这些经过了前朝还能在新朝做到三公的人精,能看不出来吗?
纪炳辉他停不下来了!纪氏族人、姻亲、门人, 哪个不等着分一杯羹?这些好处要从哪里来?时至今日,赵司徒等人才深切地认识到,纪炳辉的手下是真的“允文允武”的,无怪皇帝当初愿意与他联姻,这么些年钟祥也没能把纪炳辉彻底的按住了。
钟祥废了、公孙昂死了,如果纪炳辉愿意安心呆在“武”这个格子里,大家还是相安无事的,毕竟军权本来也不在赵司徒等人的手里。然而纪炳辉“文”的部分也不少,原本这是他与赵司徒等人走得近的原因,现在居然变成了矛盾之所在。也是赵司徒等人稍稍措手不及的。之前他们也不敢染指兵权,只管抄手看着钟、纪矛盾,带点看热闹的意思。现在轮到自己头上了,真是百般滋味在心头!
皇帝很欣赏公孙佳这种态度,道:“说得不错。依你看,接下来要怎么做?”
公孙佳想了一下,摇摇头,说:“两军对阵,我不敢讲。”
“为什么?”
公孙佳道:“我这些日子复盘,发现了一些事情。大军布置,不能太精细!远隔千山万水,哪里知道战场瞬息万变?须得像您这样知兵懂兵才能远远的定下方略,也须得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百战之余,才能不折不扣的执行,这两条缺了哪一条,都是灾难。”
一是地图不精确,很可能地形变化就耽误了,二是前线的将军要是个路痴,那就彻底完蛋了,时间一旦卡不上,说什么都晚了。所以才说“一将难求”,就是你领着兵到了这只有一个囫囵个儿的方略,具体怎么操作全看你,你说要命不要命?
赵司徒与李侍中两个人都听得安静了,他们俩大方略是能够明白一些的,这些领兵的细节,他上哪儿知道去?至此,两人心里积压了几十年的疑惑终于解开了:我说当初前朝废物怎么这么多?!
当年他们还在前朝为官的时候,皇帝是反贼,他们见天的就看着这些将领很奇怪的打的败仗越来越多,朝里一看前线简直就是一群猪,放那么多头猪出去都能凭数量把反贼踩平了,怎么派了大军去反而败了?越看越急,不停的指手画脚,你该这样、你该那样……
好么,弄了半天,这败仗是中枢文官、前线将领以及反贼三方合力打出来的。
两人用力抿紧了嘴唇,上下的胡须都要抿得合缝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心中却想:难道说是“将门”,一个小娘子耳濡目染懂得也不少。又想,如果公孙昂还在就好了,哪用这么麻烦?
皇帝也是这么想的,很感慨,心情也糟糕了一点点,声音变轻了,问了公孙佳一句:“考考你,你觉得要怎么办?”
公孙佳的声音也略轻了一点,口气里也有点试探和游移,说道:“什么仗也不是光靠刀枪打出来结果来的吧?不是说上兵伐谋么?且也要为了百姓安宁着想,百姓要是过不下去了,他们会把所有人都拖下火海的。打赢了仗,如果消耗太大,税役太重,会死于胜利的。”
这是她刚才听了赵司徒所言之后补充想到的,什么耕种啦、赈济啦之类。她之前单想过,打败的一方会死得很惨,现在一想,如果打胜的一方消耗太大,引起民怨,那就真的完了。赵司徒果然是块老姜,他重视这个。
皇帝的精神好了一点,又问:“那要怎么谋?”
公孙佳已经能够感知一些皇帝的情绪了,说:“这个也不好讲,我知道得情况不多。不过史上也不过那么几招,远交近攻、离强合弱而已。要怎么做,也要看人呢。这个我又要不敢讲了。”
皇帝欣慰地看着她,公孙佳也一脸“澄澈天真”地回看,像极了一对祖孙,一时祖慈孙孝。皇帝感觉好一些了,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很慈祥地叮嘱她早些回家:“八郎,好生护送你妹妹回去。”想了一想,又让郑须取了御制的文房四宝之类一股脑地赐给了公孙佳。
公孙佳大大方方地收下了,心中很是欢喜,差点忘了自己是“大病初愈”。幸亏一直握着的手杖提醒了她,她硬压下了兴奋,握着了手杖,稳定了自己的心神。真是太好了!
赐物也有讲究的,皇帝给公孙佳和她的新赐赏赐东西,极少有只给单件或者几件的,出手就一堆,有时会有这些文房四宝,但都是夹杂在一堆东西中的。如果单独赏赐某物,多半是有某些特殊的含义。
公孙佳听皇帝报出来的东西,全不是给一个女孩子用的,日常赐给她的,会是金银器皿、衣料首饰、古董玩器、名人字画之类。公孙佳谢恩的这一拜,就拜得非常的诚心。皇帝顺手将桌上压着的一柄剑拿到了公孙佳的面前,带着寿斑的手,单手平持短剑的正中,充斥着公孙佳的整个视野。
公孙佳心中的惊喜快要压不住了!深吸了几口气,她双手将剑捧起,再次郑重地拜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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