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在侧 第272节(2 / 2)
公孙佳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别想太多了,也别去看他们。”这事的味儿她太熟悉了,当年她爹死的时候,多少吊客都是跑过来开会的。连霍云蔚,都是章熙派来趁机收拢人心的。贺州派最后一块压舱石没了,贺州勋贵将来何去何从?留下一块肥肉,多少只狼在盯着呢。
到了后面,三舅母她们已经哭得眼圈儿、鼻头发红。三舅母一把拉住公孙佳的手:“哎哟,我也没爹了!”公孙佳的心神被这句话拉了回来,与三舅母抱头痛哭。哭了一场之后,又是忙着打水洗脸,收拾妥贴了才好好坐着叙话。
三舅母也没有别的什么要求了,朱勋丧礼排面十足,能让一个丞相哪怕是名义上主持,这也是破格的事情。三舅母只是絮絮叨叨地说:“他走得不太安心,前天我来看他,他还惦记着别让南蛮子把朝廷搞乱了。”
公孙佳道:“我都知道,我都知道。”朱勋至死还惦记着压制南人,这让公孙佳十分为难。朱勋的态度,基本就代表了整个贺州派的态度,他是可以代老乡们决定立场的。无怪章熙要派霍云蔚来,霍云蔚宁愿暂时放下政事堂也要钉在朱府。
纵然所有人都得说贺州勋贵钟祥第一,朱勋要比钟祥次一点,但是朱勋也是几十年功勋积累下来的元老。他的荣耀是几十年来积累出来的,这是一中什么样的份量?这中份量不是公孙佳或者钟源这样的后生晚辈所能比拟的,公孙佳打过胜仗,那才几仗?朱勋参与过的大小战役是以百计数的。钟保国这一辈的人都是他看着长大的。
最近几年,朱勋看着老了、衰朽了,朝堂上也表现平平不如公孙佳等后起之辈灵变进取,但是“信任”不是这么算的。同样一件事,朱勋毫无依据地坚持,贺州老乡多半也就糊里糊涂地听了。换了公孙佳或者钟源,他们自家人能听他们的,老乡们就未必都会盲从了。
霍云蔚在贺州老乡里的人望未必就比公孙佳强多少,公孙佳好歹能打,并且是更照顾贺州的二世祖们。
贺州派的危机就在眼前了。
公孙佳深知孤掌难鸣的道理,她有今天是自己一步一步算计的结果,外祖家的支持也是不可或缺的,贺州乡亲们适时抱团也给过她帮助。且在以后,大家只有继续抱团,才能在南人、京派之间站稳。贺州派跟京派不一样,京派即使没有领袖,数百年来的联姻、磨合也已经形成默契了,贺州派比起京派就是泥腿子,太嫩了!
霍云蔚似乎对此兴趣不是很大,公孙佳明白他的想法,霍云蔚与章熙一样有一个大大的梦想——天下。他们才是君臣相得的人,霍云蔚私下管章熙叫“大哥”,他们要打造一个更好的国家,霍云蔚或许还有私心,他想做那个最为位高权重的辅臣。公孙佳当然也有此意,不过她更倾向于“事缓则圆”。
经过赵锦的提醒,公孙佳已明白了,章熙是要给太子留一个开拓进取的局面,而不是让儿子当个傀儡,让丞相们去主持变革。那样的“垂拱”不是章熙要的,你可以说他执拗、不肯让后代失去权柄,但未尝不是一中担当。
公孙佳深吸一口气,说:“太子可能会过来,到时候说话都小心些。”她看了朱瑛一眼。朱瑛嘀咕一声:“我不开口就是了。”
哪知来的不光有太子,还有章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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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熙的心情很复杂,一位老人去世了必是难过的,朱勋生前对周廷的反感也是有目共睹的,朱勋走了,对章熙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待朱府布置妥当之后,章熙带着章嶟又来,命章嶟致奠,也是为了让儿子在贺州老乡那里博些好感。
公孙佳等人在一旁冷静地站着,连之前哭得昏了头的朱罴都瞪大了眼。
章熙也很为难,公孙佳能想到的他更能想到,贺州派不能散了,南方士人大量出仕也不能停。他左手一批贺州老乡,左手则是江平章等京派来致奠,还有周廷的小团伙还硌在这两派中间靠着霍云蔚站着。
朱勋身后事排场不小,论氛围却又挺差。无论是身后的谥赠、祔庙、陪葬,样样不缺,大部分人的心也不在这场丧事上了。
公孙佳低头给钟源把腰带上垂下的丝绦结慢慢地理顺了:“我来吧,你们男人粗心,干不好事儿。”钟源一只手悬在半空中,顿了顿,摸了摸她的头:“慢点儿,不急。”
公孙佳把丝绦乱打的结解开,又拂了拂,章嶟已经上完了香,东宫、周廷等人依次上前,朱罴还礼。礼毕,朱罴奉章熙到正殿去落坐。朱勋也是郡子,府里也有所谓“银安殿”,一行人往殿里安顿了。所有人的想法他都知道,但是却无法让他们完全改变,章熙也感觉到了疲惫。
停手是不可能停手的,只要咬牙挺过了第一关,接下来就好办了!章熙始终坚信,开头很重要。这事就像公孙佳上朝,你把她搁朝上站着了,后面的事儿再难也是开了个口子。略坐一坐,安慰一下朱罴等人,又命人赐给遗孀钱帛,章熙再次发话,让霍云蔚留下。
朱罴道:“臣父过世,臣等丁忧,不能为陛下分忧已是心中难安了,怎敢再劳动丞相?”
章熙道:“朱叔父辛劳一生,这是他该得的。”
叹息一声,章熙带着章嶟离去了。
他一走,朱府上下就炸开了一阵“嗡嗡”,议论什么的都有。不明就里的还在说朱勋真是风光大葬,明白人一看这样,早就找借口溜了。
公孙佳被赵司翰给拦了下来,说:“你娘去见你舅母她们了,回宫里还是在这里再坐一会儿?”
公孙佳道:“我去找我娘。您呢?”
赵司翰眉头微皱,摇一摇头:“有平章在,不必我再多事啦。唉,他留下来,弄得像争宠,不留又显得没人情。本该肃穆的一场丧礼,竟弄成这个样子。”
公孙佳道:“都这样的。如今不过是两个丞相在怄气,我见过更大的。”
赵司翰看了她一眼,公孙佳道:“您怎么会沉不住气呢?”
赵司翰低声道:“是霍相公沉不住气吧?或者,是那一位浮躁了?”他口气里带着点儿试探。
公孙佳想,赵锦都能看出来皇帝是为了太子,赵司翰估计也差不多能看出来了。她不置可否,说:“现在于我而言,周廷不是大事,这些乡亲才是。”她说得直白,赵司翰也听得明白,轻声说:“我明白了。”
公孙佳点一点头,说:“哥哥与我也是一样的看法,我们想要持正。霍叔父没有坏心,周廷的死活我不管,霍叔父,还请手下留情。他虽然与贺州乡亲不太亲近,到底是贺州老乡,不是南人。”
赵司翰摆出一副苦脸来:“我不过区区尚书,能奈丞相何?”
公孙佳轻笑一声:“陛下什么时候不公道过?先帝、陛下的气度、格局如果不是那么的令大家信服,谁也不会对后来者有那么高的要求,一点儿不如就要失望了,是不是?您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借你吉言。”
公孙佳道:“说出事实而已,这可不是吉祥话。您有一飞冲天的时候,我会真心的祝贺您。可我不想让陛下难过。我公孙家受两代帝王的恩养,心里有的不止是忠、敬,姓公孙的,是两代帝王的‘家人’。”
赵司翰的苦瓜脸也收了起来,郑重地说:“乱世对谁都没好处!主政也当遍访贤才,不使野有遗贤。你在雍邑做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如果霍相公主事能像你一样,那还有什么说的?”
公孙佳摇摇头:“我不如他,还请不要让他太难堪。闲话休提,谁心里又没有一杆秤呢?先祝叔父得偿所愿啦。”
赵司翰道:“不敢。”
公孙佳与赵司翰谈过之后,不但赵司翰,连江平章都消停了不少,据钟秀娥说,赵司翰拜访了江平章,因为“东西都是我预备的”。
说这话的时候,钟秀娥正在公孙府里,朱勋已经入土,而赵司翰入政事堂的风声已经传了出来。这样的大事没有突然决定的,事先都有征兆,一则钟秀娥要准备宴席以及往宫中进献,二则赵司翰的行头等等都要再置新的。
钟秀娥来看女儿,则是问女儿一个问题:“你们以后,会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钟秀娥空啐了一口,道:“呸!你再装!我都看出来了,他跟小霍不大对付。你朱翁翁殡事上,小霍跟亲戚们那么亲热,可会哄人哩!你张伯伯、朱叔叔,哦,你小舅舅,还有王三儿几个,都叫小霍哄得一愣一愣的,快跟周廷那个蛮子拉手啦!”
“您怎么也叫起小霍来了?”
“别打岔!到底怎么样?你帮谁?你要帮小霍呢,咱们就找个时候好聚好散。你要帮他……唉,我就接着混下去。”钟秀娥由与父母兄弟说事,转而变成在大事上跟女儿商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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