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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仔细看,不难发现他由于疼痛与脱力,连剑柄都握得颤抖而不稳。

那些密集而方向统一的剑尖仿佛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将猎物狠狠困死在里面,瞬间的犹豫令江屿被剥夺了一切有机会反击的权力。仿佛池中鱼,瓮中鳖,被丝网扣住的鸟,振翅却难以高飞。

他在那瞬间下意识朝着萧向翎的方向去看,短暂地怔愣片刻,而面前的长剑却在一道寒光闪过的瞬间,尽数被扫到一边。

速度快到令人发指,没人看清萧向翎是如何冲出来,再以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力度挥动手中的重剑的。

他单手持剑,站在江屿身前,明灭的烛光把他修长的身形严丝合缝地描画在地上,而那模糊的阴影轮廓,则正巧把江屿整个人笼罩在内。

包括江屿身边地上蹭到的斑驳血迹。

魏东咬了咬牙,将剑指的方向转移到了萧向翎身上。

萧将军现在的立场未免过于明显。他声音极低,身为手握北疆军大权的将军,公然维护有叛逃之嫌的皇子,甚至在圣上暗卫之前都丝毫不避嫌,萧将军这是要将造反二字昭告天下,还是打算公然护短呢?

萧向翎对这看似可怖的威胁不以为意,他的目光甚至完全没放在对方身上,而是沉默着垂下眸子,看着几缕殷红的血从身后那人伤处流出,在地面留下深锈而干涸的痕迹。

黑色盔甲下的身躯逐渐绷紧。

无意与皇上作对,也并非护短。只是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哪怕扣在我头上,也不觉得有什么。

那声音带着惯有的沉稳与缓慢,以及处变不惊的淡然。

但今天我与北疆军在,谁也别想着能碰江屿一下。

第64章

江屿的身体被萧向翎完全护在身后, 堪称严丝合缝的庇护。他的胸腔由于疼痛而剧烈起伏着,但身后那根脊骨却依旧倔强地挺着,像是某种过分的执拗。

他微微抬眼, 看见萧向翎紧攥的双拳, 以及那坚稳的重剑,仿佛一面坚不可摧的门,而门内的机关暗号却只掌握在他一个人手里。

他目光倏地颤抖几下, 皱了皱眉似是想说话,但终究还是将未尽之言含进腹中。

萧向翎距离他如此接近, 以至于他可以清楚看见对方黑色甲胄上的细密纹路,一如心脏内传来难以忽视的痛感,让他下意识紧绷起身体。

他听见刀剑相撞的尖锐响声,仿佛火舌舔舐过滑石的胆颤心惊;他听见人由于痛苦而嘶吼的声音, 仿佛雪夜中西域的狼群;朦胧中,他看见玄黑色的衣角一直在他面前晃动,偶然有猩红的鲜血从衣角缝隙间甩过来,在他眼中却只能形成一道模糊的残影。

江屿似乎失去了一部分时间的感知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 周遭的声音才稍微平复下来。

他听见空气中细微而又粗重的喘息, 努力眨了眨眼看清周围的环境, 愣了好几秒,才意识到屋内仅仅余下两个人。

萧向翎的重剑抵在魏东的脖颈上,而后者脸上有着斑驳的血痕, 由于过度用力而显得表情有几分狰狞。

他对着萧向翎微微摇了摇头。

魏东似乎对江屿的反应并不意外,他挣开萧向翎的剑,敷衍地擦了一把脸上的血迹,凝视江屿良久, 却好久才说出一句话。

殿下比谁都心狠,但在某些方面上,却又比谁都心软。他语气一顿,只可惜那下在酒中的药粉的确无解,否则

否则若是再有一次机会,我不会站在江淇这边。

江屿朝萧向翎轻微抬了抬手,随即搭着对方的手臂站了起来。他的脸色不知为何苍白得有些过分,从头至尾没给魏东一个眼神,薄唇开合,只是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话。

那寡淡至极的语气倒像是在打发什么人。

你觉得,我会在意你站在哪边?他抬眼,上眼皮弯出扇形的褶皱,你甚至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回去跟江淇好好复命吧。

江屿的目光随即转向一旁的夏之行,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掌心攥紧得几近发白。

夏之行侧躺在地上,身下有一片出血量十分危险的血泊,双眼紧闭,不知生死。

萧向翎的心忽然剧烈震颤一下。

这个场景,与前世江屿在雨夜中的尸体过于相似,以至于但凡看见侧卧在地上的血人,都会不自觉地头皮发麻。

江屿忽然觉得眼前一黑,眼睛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盖住,随即低而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在颅内回荡。

别看,别怕。

他感到身边的人蹲下去,大概是去探了下夏之行的鼻息,随后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气。

还有气,别怕。他又重复了一遍。

但江屿有几分残忍地拨开了对方的手。

他踉跄几步走上前,用不稳的手指去按向对方的颈侧。

夏之行绝对不能死,他还有那么多迫切的问题需要询问,那么多该说的话没来得及出口。

刹那间,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在这种源自身体本能的状态中,他最在意的竟不是夏之行的生死本身,而是他究竟能不能从对方口中得知这一系列线索的前因后果,能否为他报仇。

他忽然感到一种极其深重、又自我厌弃的压抑与无力感。

夏之行似是察觉到江屿在他身边,有些费力地睁开眼睛。他现在神智已经完全恢复,只是面色灰败得骇人。

江屿就这样半坐在他身前,喘着气没说话。

你夏之行微张了口,艰难地想用手臂把自己撑起来,却忽然被江屿一把按下。

别动。

江屿夏之行一只手急按着自己身上的伤口,源源不断的红色液体正从那身体的漏洞中流出来,仿佛一个喷涌的缝隙,有些事,我一定要跟你说。

以后再说。江屿一字一顿地吐出这句话,略微猩红的眼睛直视着对方身上的伤口,直到感受到一只手有几分用力地按在他的肩膀上。

他呼吸急促到肩部都有些不稳,那幅度不大的震颤却尽数被那只沉稳的手按下去。像是要扼住树苗在风中舞动的枝叶,再将它塞回泥土里。

江屿,别怕。夏之行尽量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意,就像很多年前江屿还小的时候,他哄人练剑一样,我就是要给你看一样东西。

他赶在江屿阻止之前再次开口,你从顺走那宗卷之后,不是一直都在查冰舌草和你母妃的事吗。

他说得云淡风轻,但室内的空气仿佛在那一瞬间忽然凝固起来。

丞相府看得出有些时日没人居住,厅堂昏暗,随着几日阴雨,梁柱上甚至都结了一层水珠,桌面上也肉眼可见地浮了一层清灰。

试着点了几下烛台,却不亮。

在江屿沉默的目光中,夏之行从床下拿出来一个盒子,在暗光下呈现暗旧的锈涩,盒子侧方是一个拨动图案的锁。他用手按上盒子的时候,指尖的血滴落在锁的缝隙中,再随着震荡而流淌出来。

盒子被打开,其中赫然盛放着一柄重剑,剑身呈现纯粹的玄黑色,上面几乎没什么花哨繁复的纹路,给人一种厚重而压抑的感觉。

江屿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不只是失血过多导致的晕眩,还是由于心中某些几乎破土而出的可怕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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