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正月十五(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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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陈见浚又自嘲:“也有御史说,画画才是我的主业,当皇帝只是我的副业而已。我当画匠比当皇帝在行多了。”大炎的言官很厉害,批评起皇帝来不是一般的毒舌。当然这也是因为大炎有着鼓励言官发言的制度,才会形成这样的局面。

太后轻轻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于皇后就已经开口道:“那是因为皇帝一向胸怀宽广,他们才什么样的话都敢说。有些人固然是直言敢谏,也有人不过是故作偏激之语,以博得耿直的虚名罢了。”

陈见浚听了淡淡地道:“皇后说的是。”便又去和太后说笑去了。

于皇后受了冷落,表情却仍是很安闲,平静地坐在旁边看皇帝和太后聊天。

太后又把陈祐琮叫到近旁,跟皇帝说太子近日进益不小,自己心中感到十分宽慰等语。皇帝温言鼓励了太子几句。陈祐琮低头受教。

如此,整个场面看起来也算是祥和安乐。但张惟昭敏锐地发现,从陈见浚进殿,陈祐琮自觉往后站,成为沉默背景板,除非被问到,否则不会主动说过什么话。

张惟昭觉得,这与其说是陈祐琮对父亲畏惧,不如说是他对父亲退让。他一开口说话,殿中的女人们,尤其是太后,就会把关注的目光都投向他,而陈见浚似乎很不喜欢看到这种情形。

陈见浚对陈祐琮,没有多少温柔关爱的慈父心肠。倒不是说陈见浚有多么不待见这个儿子,而是说,他内心没有那种做父亲的自觉。虽然从生物学意义上来说,他早就是个成年男子,但心性上却更像是个少年。所以,儿子对于他来说,更多意味着一个潜在的竞争对手,迟早有一天,会拿走属于他的一切。而不是像那种心性成熟的父亲,会从内心感谢儿子延续了自己的生命,乐意把自己的一切由上而下交给儿子传承。

相反地,陈祐琮才是更稳健的那个。他很照顾父亲的情绪,需要努力做事的时候努力,需要退避的时候退避,尽量不让父亲因为自己这个年轻的继承人的存在感到受威胁。这也是在严酷的环境中成长出来的生存智慧。

皇帝和太后说笑了一会儿,就请太后移步到保和殿参加今晚的宫宴。皇帝亲自请太后赴宴,给了太后足够的尊重,也全了他的孝道。这是皇帝今日此行的主要目的。

正月十五的宫宴,太后、皇后和金贵妃贵妃必然都会出席。其他妃嫔除非是有过生育且地位尊贵,否则就没有参与的机会了。

此外,今日宗室中的重要人物以及皇帝的心腹重臣,也会到场。对于他们来说,能在这一日接受皇帝的赐宴自然是无上的荣耀。

张惟昭不适合在这样的场合随侍太后,和绿萝一起留在长乐宫自娱自乐。张惟昭亲自下厨做吃食。正月十五要吃元宵。这时候北方的元宵都是个头比较大而且皮厚馅儿硬的,张惟昭觉得并不好吃。她按照前世的记忆,做了软糯小巧的南方汤圆儿出来,绿萝本来就喜欢甜食,吃到这样的汤圆儿只觉得简直是人间美味,开心得不行。其他小宫女看到了也觉得眼馋,张惟昭给大家都分了几个尝尝。

趁着主子和大宫女们都出去了,这些小宫女在小厨房各展所长,做了吃的拿出来大家一起分享,一边吃一边说笑。兴致高的时候,便互相鼓动唱小曲来取乐。有些胆大的宫女便唱起了家乡的小调。这些宫女们来自不同的地域,有人吴侬软语,有人北地风情,相应成趣。小宫女们起哄让张惟昭也唱一个,张惟昭想了想,就唱了一个前世听到过的古风曲。谁知道前世的古风曲,放到今世一点也引不起古人的兴趣,大家只哈哈笑着说这是什么曲子,调子这样古怪,唱词也不伦不类,是张姐姐你故意编来逗我们的吧,张惟昭也同她们笑成一团。

离戊时还差半个时辰,也就是差不多晚上八点钟的时候,太后回宫。古人的时间观念和今人不同,大多数人认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顺应天时,因此八点钟时间已经不早了。太后毕竟有了年纪,今天闹了一天也乏了,尤其是晚上宫宴的时候,要带着沉重的冠冕,穿着厚重的礼服,听各种人奉承,同时也要对这些人进行勉励嘉奖,这些都是很耗精神的,因此太后卸了妆,洗漱完毕就歇下了。

张惟昭虽然经常跟随在太后身边,干的却不是贴身宫女的活,因此不用值夜,便回到自己房间,准备翻几页书就去休息。

不想突然响起极轻的敲门声。张惟昭打开门去看时,发现门外站的是太子的随身近侍冯浩。

冯浩压低声音说:“张姑娘,太子在宫门外等你。”说着递上了一件狐皮大氅。

陈祐琮从来没有私下里约见过张惟昭。今日之事,张惟昭的第一个反应是会不会发生了什么事?她稍一思忖,接过了大氅,披在身上,反手带上了门。跟着冯浩沿着边廊安静地向外走。

冬日夜间寒冷。幸而这大氅柔软厚实,挡住了许多寒意。

陈祐琮等在宫墙外的暗影里。见张惟昭出来,轻声对她说:“可否跟我到那边走走?”说着指向紫禁城的西北方向。

那是安乐堂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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