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何谓异象(2 / 2)
尽管如此,谢迁仍然觉得这种冒险是值得的。对于他来说,只要参与政治斗争,就得有面对失败和死亡的心理准备,这是很正常的。
但是对于陈祐琮来说,这个赌局却让他非常震惊和愧疚,甚至远远超过了对自己会丧失储位的担心。他暗自下决心,如果一旦张惟昭在赌局中失败,他会拼死保护张惟昭周全。如若不能,那就和她一起站上火刑架。
在这个事件中,最镇定的反而是张惟昭了。
其实她自己非常明白,如果她是这个时空的原住民,她根本不可能保持这种镇定。没有人真的能够视死如归,尤其是以那种恐惧的方式去死。但是对于她来说,她却一直在内心有种期待,如果她是从火中来的,那么另一场大火,是不是可以把她送回到她的故乡?
哪怕她不能回到原来的时空,如果生命只是从一个时空到另一个时空的游历,那么跨过死亡的门槛,踏进一个新的时空,又有什么好惧怕的?
她当然会有所留恋,陈祐琮、太后、学校的孩子们……
但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轨迹,如果冥冥之中,她和他们的交集只有这一段时间,她也没有什么遗憾的,因为在每一段关系中,她都尽情地活出了自己,也祝福对方能够尽情地绽放他们的生命。能够如此真实地活着,在面对死亡的时候,就会少了很多不甘和恐惧。
然而,尽管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在她的心底里却有一种感觉,事情也许不会太糟。
在和谢迁商量出来这个假借天命规劝陈见浚的方法的时候,谢迁的计划是,让她去跟陈见浚说夜观星象,读出天机。而张惟昭自己却选择了铜钱占卜。
她不会观天象,不知道星空里的图像和人的命运之间有什么关联。但是她却相信,人的命运会通过占卜出的卦象得到预示。而且她在去找陈见浚之前,就对这次占卜的结果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而后来这个预感也一一应验了。
甚至她觉得,陈见浚在表面上对废储态度坚决,实际上他并没有做好准备。他人到中年,生命力衰退,痛苦困顿。他左冲右突,想要找到一种方法化解他的痛苦。他犹疑着,是否解决掉一个让他感觉到有威胁的继承人就可以改善他的处境,金铃儿也在敦促着、诱惑着他这么做。但他心底里并非对真相无知无觉,就算没有了陈祐琮,他依然要面对衰老病痛,和内心流血化脓、溃烂越来越深的创伤。
正因为她有这样的判断,所以才答应了谢迁的提议,以天命之说来劝止陈见浚。
陈见浚并没有马上被说动,反而更加恼羞成怒,这也是在预料之中的事。尽管如此,张惟昭却仍然有一种信念,她相信目前看似山穷水尽,但最终会出现转机。
她的这种镇定,让谢迁十分佩服。说实在的,谢迁没有想到她心智这样成熟稳定。就算换做是谢迁,放在这样的处境当中,也不免患得患失,忧虑疑惧,而张惟昭却始终坚定不移。
谢迁甚至觉得,张惟昭真是有什么神异的背景的。虽然儒家讲究的是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如果不是借助了某些神秘力量,发生在张惟昭身上的很多事就解释不清了。
他也曾经试探着套张惟昭的话,但是让谢迁感到很有意思的是,在有些事情上面,张惟昭与他无话不谈,根本没有什么忌讳,而在有些事情上面,你不管怎么转弯抹角地探口风,她都可以丝毫不露,或者直接告诉你,这些问题她不愿意回答,根本不会对拒绝了太子的师父感到内心不安。
连谢迁都觉得张惟昭有神异,更不要说老百姓们了。快到年底了,以往这个时候大家都期望平平安安度过旧年,迎来新年。今年却有不少人期盼着有什么事情出现,好证明昭明真人的预言是对的。
这并不仅仅是因为早先张惟昭行医、办学,在民间树立了良好声望,还是因为,在这个多事之秋,人们渴望着有神迹降临,渴望着在喧嚣尘世之外,还有另一种更高的存在,能够看到人世的种种苦难,并且在必要的时候出手干预,惩恶扬善。
在许多老百姓的眼睛里,跋扈的皇贵妃和骄奢淫逸的金家,已经成了戏台上的奸佞丑角,而太子,就像是《狸猫换太子》里的太子和《赵氏孤儿》里的孤儿一样无辜。他们期望看到坏人恶有恶报,好人终成善果。
他们期待着看到天命,这是他们不知道,他们的人心向背,本身就是天命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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