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转千回6(1 / 2)
夜喧嚣,乌云漫天。
低啸的秋风缚住了赶路人的脚步,行旅的人除了特别要紧的事,大多聚在这间小客栈里。
客栈大堂前牛烛高燃,满堂俱明,堂中人头攒动,十几副桌椅高低盘踞着数十人,或悠声而谈,或畅怀开饮,好不尽兴。
而推杯置盏,客人来去,上下起落之声不绝于耳。
几个镖局的趟子手们占了一桌,菜,尽情地吃着;酒,却只是小酌。
有要紧事赶路的人都懂得醉酒误事这一道理,何况他们本家的镖局更加严格——醉酒者,趁其醉,弃于道旁。
所以他们彼此都是小心谨慎地不让自己逾矩。
大堂两侧有各有一条小道,右边那条正好通向厢房那边。
飞豹镖局包下了最大的三间大房,他们将那副棺材停放在中间的那间以后就散开了人手,反而没去特别重视保护。
大门口处站立着两个镖局的趟子手,这样的天气下守着一副棺材,很少有人会不打呵欠。
他们的确倦得很,偏偏大堂前那些混蛋又没一个人愿意主动来换一下岗。
他们当然也极想拥着炭火,喝着热茶,吃着小菜,度过这一个清寒的夜。
可有人舒服,自然得有人受苦!
反正已经守了这么久,估计也没有什么事,而且现在这么早,也不会是夜行人的好时机。
这样想着,更加倦了,两个人俱都侧身靠在门前的柱上。
便在这时,一阵寒风卷了过去,从他们两人身侧卷了过去。
两个人一个激灵,紧了紧衣裳,丝毫没注意到就在这个当口,已有一条人影雪片般悄无声息地飘了进去。
大多人都不会想到戌牌时分竟有夜行人敢来光顾!
杨朔正是抓住了大多数人的想法,反其道而行之,果然轻而易举地闯了进来。
房内空旷无他物,只有居中摆着一副上好的檀木棺材,竟连一副素烛,三根清香也无,若说棺材里面藏着个死人,当真没人能信。
杨朔四下巡视,并没发现什么异状,瞧见门口两人,不禁哂笑一声,移步棺前。
他手掌伸出,只待开棺取物,突又收回了手,微一沉吟,取出腰畔单刀,以刀鞘点向棺材边缘,运劲一点一点推开,一寸、两寸……以至于九寸……他使力极慢极缓,虽然不免发出一点声音,但夹杂在这秋风萧瑟之下,却也不易让人注意到。
等到一尺有余,知道棺内并没有什么埋伏以后,这才上前瞧向棺内。
他踏前三步,步子轻缓,向棺材内望了过去,便在这时,陡然间“嗖”地一声劲响,一缕白烟破空而起,直向他面门冲到,他大惊之下急忙屏住呼吸,一个大起身,凌空倒翻而出,蓦然间四下“呼”地一声骤响,原来四面窗户俱都垂下一张大网,拦住了去路。
原来这里早已设下了埋伏,他一怔之下,身后剑光一闪,已向他下三路急攻而至。
杨朔心头电也似地闪过数个念头,右手弯刀向后划去,这一划去势其急,只听“嗤”地一声响过,接着就是“呛啷”一声,对方长剑已然被震落。
他身形离地尚有尺余,旋身而动,左掌借势拍了出去,这一来人随掌去,掌力所及处正是对方胸膛要穴。
这一掌运上了七分力,劲力外扩处,笼住了对方身前,左右三个方位,何况又是出其不意的反扑招式,对方根本避无可避。
谁知这一回掌,目光过处,眼前那人竟然是个女子。
掌力甫将极胸,瞥眼见到那女子一副拼命躲避却又避无可避时眼中那股慌乱无措,娇弱无方的模样,心中竟然不觉有些软了。
他活到现在,倒还真没杀过女子,加上如此情形下杀掉那女子,倒也真是下不去手,便在此时,大门外喧闹之声骤起,耳听得有人喊道“抓贼,抓贼阿!”呼喊声中夹着两点银光飞来,夹攻那女子两肋。
也就在这电光石火般的刹那,根本无暇细思,杨朔左掌微颤,劲分两侧,震飞了那两根银针。
突然耳后风声飒然,已有一人欺了近来,一个浑厚的声音叫道:“好俊的掌力!”
杨朔理也不理,反手一刀向后砍出,“当”地一声,正好架开了对方攻向后脑勺的短兵刃。
虽然是架开了,但是虎口剧震,险些握不住刀柄。
他心中一凛,缓缓回身,却见一人站立在三丈开外。
那人年纪五十上下,穿着一身洗得发黄的白色长袍,右手握着一把尺余的旱烟斗,适才自然就是用这一根旱烟斗击向杨朔后脑。
那人一张脸也是黄里泛白,此刻正用一双十分惊诧的眼神看着杨朔,原来他一击之下使出了九成力,谁知还不能击下对方短刀,反而震得自己手腕酸麻,这个年轻人的功夫又该高到什么地步?
便在这时,门外四面八方围上了十几个镖局的好手,他们各执兵刃,严阵以待。
杨朔却毫不理会,反而上下打量了那人一通,突然道:“可是游家三十六手云龙戏凤连环打的封弃之?”
封弃之变色道:“什么游家?”
杨朔淡淡道:“看来我说得没错。”
封弃之脸色陡然铁青,厉声道:“此子夜盗镖局宝物,不可不杀!”旱烟斗一挺,急风响处,连点杨朔胸前三处大穴,杨朔连忙挥刀挡架,护住了身前要穴。
便在这时,后面那女子一声娇叱,长剑化作点点剑雨洒向了杨朔后心。
这一手其实已无异于偷袭,算准了杨朔全力挡架封弃之之时顾得了前面,顾不得后面。
谁知杨朔刀势陡变,自守为攻,呼呼呼连进三刀,随即发了疯一般的向封弃之使出七八路进手招式。
封弃之瞧见这等招数,眼中竟然露出恐惧之色,叫道:“这是七……”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已忙不迭转攻为守,恰好这时那少女一剑将及杨朔后心,杨朔身形偏侧,让开了这一剑,一掌拍出,击在那少女手腕之上,“呛啷”一声,长剑又落地。
那少女一阵羞惭,适才杨朔饶了她一命,这时她本不该再度偷袭,而偷袭之后却不能得手,难免脸红。
就在她心神摇摆之际,杨朔趁机一手搂住她的腰畔,右手弯刀开路,掠了出去。
杨朔逼退封弃之,擒住那少女原是一瞬间之事,封弃之但觉对方攻势一松,立即纵后闪避,突然想起这样太过于窝囊,准备再次动手,对方早已擒了自己伙伴逃走。
门外掠阵诸人瞧见封弃之在对方急攻之下如此不济,对杨朔更是惊惧,叫喊着拦人动手的多,真正出手的还真没几个。
杨朔身形如一溜轻烟般远去,片刻间已没入一片黑暗之中。
封弃之看着杨朔的去路,目中精光闪动,似在思索,似在沉吟,轻喃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夜很静,秋虫之声也已停歇。
道路更僻。
那少女只觉身子犹如浮在云端,全身轻飘飘的。
她的要穴没有被点,她并不是不能反抗。
可是一股独特的男子气息涌入鼻尖,使得她全身都软了下来,忽然间,她已找不到反抗的理由。
便在这时,那少年手上一松,她陡然滚了过去。
她身形半旋半转,一手按在地上,借势起身,手掌沾上了泥土。
却见那少年也自倒在泥土地上,清冷的月光就落在他的身上。
落在那张脸上。
那是一张冷漠,傲然,可又不得不承认还是有几分英俊的脸。
她试探性似的走近几步,叫道:“喂,你是不是装死?”一连叫了几遍,没有回应。
她思忖片刻,跺了跺脚,恨声道:“不管你是不是装死,大晚上把我劫到这里,再回去我还怎么见得了人?”
她伸手入怀,摸出了一柄贴身的匕首。给她这柄匕首的人曾经告诫过她,但凡有男子冒犯了自己,唯一能洗清自己清白的,只有用这把匕首杀了那人。
她一步步地靠近,缓缓将匕首抽出,等到离杨朔不及三尺之地,弹指一挥间便可要了杨朔命的时候,她反而犹豫了。
落在匕首上的月光映照着她那副俏丽的容颜,眼眶中盈盈泛着几滴泪珠——看到了自己,又忍不住想起这少年适才两度饶了自己的性命,“难道此刻我真能如此无耻地杀了他?”
本已递进的刀尖忍不住要收了回来,可是终究犹豫了起来,便在这时,地上那少年忽然睁开眼朝她咧嘴一笑,她一惊之下手一松,匕首正好向那少年胸口掉落。
杨朔指尖轻轻一点,一勾,那柄匕首就落入了他的掌中,“你不杀我,是不是因为我之前也没杀你?”
他已起身坐在地上,用一种既不冷漠,又不温和的语气对待那少女。
那少女倒退几步,变色道:“你装晕只是想试我?”
“你的性命就在我弹指一挥间,何必试你?”杨朔淡淡道:“你走吧!”
那少女不由得一怔,不信道:“你就这么放我走了?”
杨朔瞧了她一眼,忽然道:“我还没杀过女子,今日不想破例,何况你刚才并没有趁虚而入。”
那少女见杨朔语气中并没有做作之意,知道对方并非戏弄于己,心头一喜,一转念间眉头却又皱起,摇头道:“你……你让我怎么走……”
杨朔不悦道:“扭扭捏捏,要走就走,婆婆妈妈什么!”
那少女眼眶一红,道:“你大晚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我掳到这里,我现在回去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杨朔微一沉吟,喃喃道:“我本来是来盗七煞刀的,谁知中伏,脱身离去的路上,所受神仙一日迷的麻药骤然发作,晕头转向之下丢失了掳来的人质……”
那少女的眼睛骤然一亮,原来这少年开棺之际还是中了自己的迷药,虽然及时闭气脱身,到底吸入了一点点,奔逃一阵,血气走得开了,原本压住的药性又发作了起来!
现在她总算有了回去也不怕惹闲话的理由了,封弃之“神仙一日迷”的效果普天下又有几人不识?
她见到歹人骤然放下自己,心中又惊又喜,急忙逃脱,逃得一阵,才想起迷药的事,再赶回去时取其首级之时,歹人已不见了踪迹!
这一番话说将出去,当真是天衣无缝,让人找不到一点质疑的地方。
可是,他又为什么要帮自己找理由?
她想问,又问不出口,轻轻说了一声“多谢!”转身便走。
忽然身后一个声音道:“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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