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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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姮靠在车壁上,衣衫整齐,但神色发懒,从脸边沿着脖颈,有红迹落出,一直延伸到颈下,她好像没什么精神,眼眸里有水光,淡淡的冷,又含着脆弱感,像刚经历过摧残,分明已经挺不直脊背,但仍能感觉到她的傲骨,似乎下一瞬她就能挺起脊梁,仰起头嘲讽他人。

韩凝月小心过去,倒了杯茶喂到她嘴边,“殿下喝点水。”

姬姮一口咕尽,疲惫稍微缓解,她浅声说,“方玉林现今是皇弟的老师,父皇也很器重他,本宫原想让你直接面见父皇,但你父亲毕竟冤案在身,只能委屈你再忍耐,等有朝一日你父亲翻案了,自然也能将方玉林绳之于法。”

韩凝月默了默,轻声说,“……我父亲翻案没那么容易。”

姬姮哑然,她说得没错,就现在的形势看,很难,有都察院那帮老臣,外加以英国公为首的外戚,基本朝堂已经被网罗住,她父皇都时常被这群人左右,想翻案,首先得把这帮人全部剔除。

韩凝月尴尬笑了笑,软声说,“殿下是好意,我心里很感动,但我想告诉殿下,原先父亲也很器重方玉林,父亲曾说,他心机虽重,但很适合入朝周旋。”

姬姮觉得奇怪,“既然你父亲都说他心机深沉,为何还要收他做门生?给他一笔钱让他自生自灭不是更好?”

这样也不会有后来的那些事,韩家说不定都不会遭难。

“父亲对他有愧,只好收了他,他从小表现的就很敬重父亲,即使父亲知道他心思深沉,但见他读书诚恳,对我也好,便没有往坏的地方去想,”韩凝月惆怅道,两手揪着帕子犹犹豫豫,瞧了瞧姬姮,才终于下定决心,“您是知道的,朝里大臣多数爱结党,有些以向徳书生自居,他们口口声声仁义道德,真要让他们做正经事,就一个个推辞,专会给人扣大帽子,三五个凑一堆尽吵着他们见不得百姓受苦,他们也知道君王为难,但他们最不容易,父亲在朝中已经听腻了这些,他想过要把这些人悉数撕扯掉,但……”

说到这她就开始哽咽,眼泪直往下落。

姬姮拿起来绣帕替她揩脸,柔声说,“本宫知道韩大人辛苦,这些年都是他一人扛着,朝里大半都是老油条,他想把这些人踢走,让朝里进新人,没那么容易。”

这其中枝理交错,朝官手里有门生,朝官退下来门生再入朝,如此往复,朝堂永远都在这些人手里,想将他们剿灭,很难,但不用他们,很容易。

她父皇早先倚重刘乾,发觉刘乾不对,转头就启用了陆韶,不管用哪一个,朝中大臣都被边缘化,这就是她父皇的厉害之处。

韩凝月这时面上现出懊悔,抓着她焦急道,“殿下!我父亲当初曾说,想治那群人,就得打入内部,从内部瓦解他们,所以我父亲将方玉林送去向徳书院,希望他能融入其中,等往后他入朝,便能有办法将他们逐个捏死,可是,可是……”

“可是没想到他以前全是装出来的温厚,你父亲的器重成了打水漂,他在向徳书院必定结识了不少朝中人,或许他早就跟这帮人同流合污,父皇盼着他能给朝堂注入新活力,也是白想了,”姬姮揣测道。

方玉林太会伪装,等到他正式入朝,他就是那帮向徳党的暗哨,他在父皇跟前表现的越忠诚,转头就能把父皇所说的话捅到朝臣耳朵里,她父皇就真的被彻底束缚住了。

她瞬时站起身,朝外道,“停车!”

厌翟车停住,韩凝月慌神道,“您还要进宫吗?”

姬姮捏紧手,“今日父皇尚且拿这帮人没办法,若真被他们牵制住,皇弟继位等同于傀儡!本宫决不能坐视不理!”

她匆忙跳下车,忍着腿酸往宫里赶。

韩凝月急追上去,搀着她一起返回宫中。

恰时皇帝在御书房跟左都御史李明启及户部尚书许珍谈话。

陆韶守在门前,里头的李明启扯着嗓子叫唤,“陛下!幽州大乱,九殿下难辞其咎,那流言旁人怎会传出,定是她暗中叫人散出,扰的幽州城百姓暴动,她又自做好人!”

“九殿下做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上回她故意打碎红珊瑚,挑起我朝跟高句丽战事,不也是这样的情形,陛下不该包庇九殿下,大魏的臣民都看着呢!”

这话隔着御书房的门透出来,将好被赶来的姬姮听个正着,她登时冒一头火,张手就要推门往里闯。

陆韶连忙拉过来她的手,小声对她说,“您怎么又回来了?”

他看着她颈侧的痕迹,眼神温柔,“您回去歇着吧,这里您不适合来。”

姬姮竖起眼愤怒道,“你听不见那个老匹夫在诽谤本宫?”

陆韶安抚她,“陛下又不傻,他说了陛下也不会信。”

姬姮青着脸,“父皇再不信,他也是左都御史,靠一张嘴就能定人死罪!”

她真的火冒三丈,恨不得冲进去宰了那个老货!

陆韶帮她扣好盘扣,勉强挡一点脖子,缓缓道,“陛下最疼您,只要您不犯错,任他们怎么说也不会治您的罪,您乖些。”

他话刚落,御书房中陡然一声嘭响,未几就听见皇帝暴怒声,“滚出去!”

片晌御书房的门大开,李明启满头血退出来,正跟姬姮眼对上眼,他瞪着一双牛眼,冲姬姮哼一声,须臾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神情,当着姬姮的面道,“妖孽啊!祸国妖孽啊!”

姬姮被他气的直想上手抽他。

陆韶捏紧她的腕子,面上笑的温热,“左都大人好歹是朝里老臣,说话怎么没个讲究,见人就骂,这跟村口的泼妇有何区别?”

李明启睁圆了眼,正想大骂他阉贼。

陆韶唉着声摇头,颇文气道,“实在是有辱斯文啊……”

李明启噎住声,半天反应过来,怒声道,“本官担忧百姓安危,轮得到你一个太监在这里指手画脚?”

陆韶要笑不笑,“左都大人这么担心百姓,怎么不见你捐点钱出来给幽州?你口口声声骂九殿下,九殿下可捐了大批银子过去,你这担忧百姓就是靠嘴上说说的吧。”

李明启血气上涌,“本官两袖清风,俸禄不过一点,如何能拿出那么大笔银两,你当本官是那等藏污纳垢之人?”

他这话里话外都把自己说的像个清官。

陆韶提着声道,“那就闭嘴!”

李明启立时愕然。

“左都大人有钱跟朝中友人在五柳斋听戏,却没钱捐给幽州,嘴上说的比谁都动听,连九殿下都敢骂,咱家还以为你多忠君爱国,谁知也不过是做做样子,话从你嘴里出,钱进自己的口袋就是两袖清风,要不要咱家来查查,你这手里有多干净,”陆韶眉际生戾气,目光阴毒的屠戮着他,若他能杀人,对面这老头已经身首分离。

李明启浑身打颤,还欲撑着气跟他挣,许珍拽着他讪笑道,“陆总督别见怪,左都大人就是性子直,他也是为国忧心,说的话确实不大中听,但也有些道理。”

“有什么道理?含血喷人的道理?”陆韶反问道。

许珍干笑两声,“本官和左都大人还有事,就不跟陆总督再扯闲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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