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2 / 2)
扫了霜霜一眼,“就你嘴皮。爹爹以往不需要做这样的活计,不知也是正常的。你倒是能,去烧火去。”
“阿姊……”霜霜不情不愿地嘟起嘴,在苏槿时的目光下噤了声,抱紧碗乖乖地扒着,只眼角余光停在苏轩的面上。
这个要卖她的爹一定是假的。她的爹总是把胡子打理得光洁顺滑,摸着和头发一样舒服,她的爹也总是把腰杆挺得直直的,让人觉得做他的女儿都是一种荣耀,而眼前的这个人,弓背垂肘,还比她爹瘦了几圈……
这般想着,心里头对父亲的怨气淡了不少。
苏槿时这才对苏轩道:“爹爹不如先用饭,虎子烧好了水便会叫你。待到天黑,便见不着碗里的菜了。”
被幼女轻视,比被外人轻视更让人觉得难受。
苏轩心里的苦涩都溢到嘴里来了,走到苏槿时身边,“我帮你。”
苏槿时诧异了一下,原本只要把手里的东西倒进圈起的栅栏里便好,微一迟疑便转给了苏轩。
苏轩这才觉得自在了些,缓缓将手里的菜叶和谷粒撒进去,那模样,似在喂状元府里的金鲤。
苏槿时看得眼角直抽,正欲眼不见为净,听得苏轩轻轻开口,“我真是个一无是处的人。”
苏槿时心头一跳,“霜霜童言无忌,父亲不必放在心上。”
“我自己知道的。”苏轩对着那些着急抢食的山鸡和兔子自言自语,“自小,我便只会读书,家中活计一律不知。起先有娘照料,后来又有阿姊和婉娘照料。到得而立之年,却连稚儿都不如……”
他说得浅显,心里想得却更多。
离那场变故大半年了。家里的几个孩子都站起来坚强地面对生活了,只他一直逃避到现在,越发觉得无颜见人。
“爹爹莫要小瞧了这些稚儿。”苏槿时轻轻地笑了笑,“他们可是我的骄傲。槿瑜揽下了家中的粗重活,让我不必为每日柴水苦恼。槿言懂得狩猎采物,便是最难的时候,也让我们不至于太苦。槿笙话不多,却是顶顶聪明的,志气也大,想要带我们一家回京城呢。”
她注意着苏轩的神色,看到他在听到最后一句话里怔住,神色复杂,便止了音。
霜霜放下碗跑到她脚边拉着她的衣摆,“阿姊,那我呢,我有哪些让你骄傲?”
苏槿时睇她一眼,“你觉得呢?”
霜霜歪着脑袋想了想,有些苦恼,忽又亮了眼,“我是阿姊的好帮手,会帮阿姊督促大哥上进,会带着弟弟玩耍,逼着他说话。”
苏槿时揉揉她的头,没有纠正她对苏槿笙的称呼,“你是坚强的,阿姊喜欢听到你笑。不过,也是最皮的。”
“啊?”霜霜仰着小脸,迷茫着。不知阿姊是在夸自己还是在损自己。
见着阿姊对着自己笑了起来,顿时觉得自己是被夸了,满意地回去继续用饭,却发现不过一会儿工夫,桌上的菜已经没了影。
院子里热闹起来,苏轩晦涩的声音便只有苏槿时能听到了,“为父对不起你们。京城……回不去了。”
“事在人为。”苏槿时并不在意,视线跟着院子里追闹的人,唇角带着温柔的笑意,“谁会拒绝希望呢?”
“若是根本就没有希望呢?”
“他们都在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没有希望,就创造希望。”她并不指望自己轻飘飘的几句话便能劝住父亲,只要能在他心里留个影就好。
“父亲,我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人。是一家人。”
母亲初逝的时候,她也曾以为从此便是她一人扛起所有的重担,也曾觉得孤独,觉得世间待她如此不公,苦难落到她一人头上,可这些日子过来,她感觉到了家人给她的力量和温馨。有家人的陪伴,她从来都不孤单。
把自己收拾好的苏轩有了他们父亲以前形象,只是短了的精神气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掉下去的肉,也不是一时半会儿长得起来的。
对于苏槿时来说,他能几日不出门喝酒,也没有再到他们屋里拿钱饮酒,算得上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了。
却没想到,苏轩会在她教苏槿笙读书习字的时候过来主动提及接管。
苏槿时大喜过望,看着他半晌没说出话来。
她一直是个渴学的,只是所学太多又太杂,从未按照科举的标准去学习过,有些东西没法教。苏轩就不同了。大夏几百年唯二的连中三元的人才,科举考试里的那些东西,早就融入了骨血,教起人来得心应手。
“爹,这可是你说的,今日槿笙的学业便交给你了,我与槿言进县城一趟,添置些东西回来。”
感觉到袖口被拉住,苏槿时揉了揉幼弟的头,“不是一直想要爹不喝酒,回来教你抱你吗?这回,你可要如愿了。好好和爹学。阿姊去赚银钱,回来时给你带糖吃。”
苏槿桅一大早就没了影,要不然这会儿一定会接话也要吃糖或是跟着去的。
苏槿笙抿着唇,不情不愿地点头。
想让父亲陪在身边,那是以前的事了。如今,父亲的存在感已经淡了不少,他想要阿姊。
可他也知道。现在父亲回来了,他再拖着阿姊,不让阿姊去赚钱,家里会很难过的。
苏槿时看他这样子,有些不放心,对苏轩道:“槿笙不太爱说话,爹不必强求。”
苏轩皱了眉,有些怀疑人生。
“笙儿以前不是挺爱说话的吗?”他记得自己的小儿子是个性子活泼又聪明的,总是黏着自己。
“那是以前了。”苏槿时的笑容淡了不少,“人都是会变的。今时不同往日。”
苏轩似乎难以接受,“既是今时不同往日了,那还读甚的书?好好地过日子才是正经。”
他的语气不太好。
苏槿时的脸色顿时凉了下来,美眸裹着秋水的凉意,揽着苏槿笙僵硬的肩,“槿笙是我的弟弟。他想读书,我便让他读。父亲若是这般教他,那不教也罢。我纵是教不出状元郎来,也不会说出这种读书无用的混账话,断了人活下去的希望。”
苏轩这才注意到幼子的面色惨白,一排贝壳一般的小牙齿紧紧地咬着唇,将唇上的血色都咬了去。
“他……他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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