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2 / 2)
苏槿时没注意他的小动作,似是想到了什么,黯然下来,“从京城离开的时候,我便不想嫁了。父亲罪名还未定下来,他们便从小道得了消息,急急着人来退亲,不给母亲一点反应的机会。原本母亲也是有意要退亲不牵累他们的。可他们派来的人言语刻薄,似是生怕我们黏着他们家一般,把我们往卑微里作贱,直到把母亲气得动了胎气,才事不关己地离开……”
她掀起眼皮,看向苏轩,正巧对方也正震惊地抬眼看她。
苏轩知道他们失了一个孩子,却从来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样的缘故。
苏槿时语气平静,“父亲为我着想,以为他们还记挂着那点微不足道的情谊,收留女儿,可是父亲有没有想过,那是西勇侯府,建的是战功,拿的是兵权。为何要为一个罪臣之女冒着得罪天子危险?退一步说。就算他们怜悯女儿,收留了女儿。可女子出嫁,娘家是倚仗。女儿没有娘家,孤身一人在京城,那该是何种磋磨人的光景?处处矮人一等,时时低人一筹,还要看着别人的眼色小心翼翼地说话生活,面对丈夫三妻四妾无力置喙……不行!女儿受不了这种委屈。”
苏轩捏着袖的手握成拳,又泄了气,缓缓松开。
“你总归是要嫁人的。”比起嫁给寻常人家,受柴米油盐的磋磨,他还是希望女儿能衣食无忧的,“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
“女儿还小,不想这么快就嫁人。”她摆弄起桌上的花来,将会残叶和残花去掉,一枝一枝地插入桌上的陶罐,“眼下,没有什么比银钱更能让我感兴趣的了。等过几年,我有了足够的家业,我也不想嫁人,招个人入赘,没了三妻四妾,少了那些后院里的糟心事,不是挺好?”
苏槿时与叶娘越发熟悉,听到她的父亲是入赘时,有些诧异,心里也埋下了这样的种子。此时与苏轩谈到这个话题,便顺着心意说了出来。
苏轩却不是这么乐观,“让人入赘,那是折了男儿家骨气的事情,不是没骨气的人,便是迫于此,心里易出怨怼。”
“那我便让自己足够强势霸道。”苏槿时心念一动,“如今势微,以后呢?我总能有些自己的力量的。这件事情,母亲早有打算,只等父亲认可了。”
不自觉的,用出了这么多年习惯了的“父亲”“母亲”的称呼。
她将一张纸摊开,放到苏轩面前。
那里母亲不放心幼子幼女,把他们交给她,让她做一家之主的凭证。
说到底,母亲对父亲也是不放心的。
若是直接这般说,以父亲的傲气,自然难以接受。她揣着令箭,也觉得令箭烫手。趁着此时的机会,改换由头,也不知父亲会不会好接受一些。
苏轩能连中三元,又为官多年,自然不是个真蠢的。
以往逃避现实,如今主动面对,看到这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顿时,心里沉闷闷地痛,愧疚、恼恨、羞耻……一股脑地袭来,独独没有愤怒。
他盯着那张纸良久,“今日起,你住主屋。为父住你如今住着的屋。”
他抬起头来一声长叹,“若你是儿郎,必定不凡。”
也不必如此艰难谋划。
苏槿时觉得,若自己是儿郎,弟弟妹妹就不必受这大半年的委屈了。到底这世道,于女子失了偏颇。
第37章
苏槿时原本只是想与父亲敞开心扉地长谈一番,让他看清现状,面对现实的,却没想到父亲说搬就搬,半点没含糊。
既是要为女儿谋算,苏轩觉得越早越好。
他是想把女儿留在身边的,既是女儿和亡妻都这样的想法,为何不可?
说起来,他的东西也不多,这大半年,鲜少着家,不过是几件细软罢了。倒是苏槿时之前住的次间东西不少,费了一番劲才都搬过来。
苏轩在主屋门口停了许久,看着苏槿时的东西被从东次间搬出来,又被搬进主屋,看着孩子们围在她身边帮忙,似乎并没有发现这预示着什么。
苏槿时同样站在主屋前。
稍重一点的东西,苏槿瑜都会主动揽下,旁的东西又有另几个小的包揽,她只要抱着秦婉留下来竹篮便好。
霜霜从主屋里跑出来,抱住苏槿时的腿,“阿姊,你这间屋子好大,霜霜可以搬进来和你一起睡吗?”
苏槿时浅笑着“唔”了一声,“我的屋子,我时常会整理,见着了糖果,便会吃掉,见着了铜子,便会收到一处。若是见着了……”
她没有说完,意味深长地看向霜霜。
后者头一扭,“阿姊的屋子太大了,霜霜还是喜欢自己的小屋。金屋银屋都不换!”
苏槿时哑然失笑,一偏头见着苏轩艳羡又茫然地看着自己,敛了神色,低声对他道:“这大半年,霜霜脾气见涨,是个不肯吃亏的主。若是与她强杠,便是她面上服了,心里头也是不服的。但若与她好生说,她便乖乖的。你待她善,她亦待你善。”
她索性引着苏轩让开道,坐到桌边,由着几个小的给她收拾屋子,“她胆儿大,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狗。”
苏轩眉头动了动,露出不解的神色。他对自己的儿女们还是有些了解的。
霜霜自小就胆儿肥,像年幼的伊伊,但和他记忆里的伊伊比起来,多了些任性跋扈,是以他对霜霜没有那么多的耐心,总是严厉斥责居多。可这并不代表他以前就不关心霜霜了。
“我记得,她是不怕狗的。”
“那是以前了。”苏槿时声音轻轻的,语气淡淡的,“我们被赶出府的那一天,霜霜说什么也要等您回来才肯走,担心您回来找不到她会担心害怕。被人放了狗,当着她的面,咬死了护着她的乳嬷嬷,她的小腿上,也挨了一嘴儿,掉了块肉,现在虽然好了,却留了个坑,见不得狗。母亲过世那一日,二伯曾拉着狗来的吓唬人。她瞧着了,躲进了两个哥哥的屋里。”
她没有说苏茂过来做什么,可苏轩从她的未尽之意里明白了,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是一个孩子讨厌苏茂也就罢了。偏偏所有的孩子都讨厌他,连伊伊都在提到他的时候透着憎恶。可见不论当时发生了什么,一定是苏茂的不是了。
“我记得,笙儿是和我很亲近的。”
许久没有听到苏槿时接话,他的视线从苏槿笙的小身影上移到苏槿时面上,被她的神色惊到,“笙儿遇到了什么?也是那些人?”
“父亲。”苏槿时垂眸敛了神色,“你曾和笙儿说过,他天资聪颖,假以时日,状元不过是囊中之物的。”
苏轩神色黯了黯,“我丢了官,三代不能入科举。”
所以,他才不想让苏槿笙把时间荒废在面临断崖的前路上。
“他知道的。”她苦笑,“抄家的时候,他的书册被人糟蹋,他那么小,怎么拦也拦不住。有人嘲笑他,便是他读了书也无用,因为他根本就连与旁人比试的机会都没有。他不听,拼了命要护住您给他写下的注释。后来被人打晕了丢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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