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忍你很久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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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屈辱,难以忍耐。
谴责,失望,怒其不争。
情绪像是打开了一个宣泄口,大脑皮层的以亿为单位的海量神经元传递着强大的负面情绪。金飞宇在那一瞬间真有种屈辱降临在自己身上的感觉,所谓主辱臣死大概也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他真没想到唐未济会下跪,堂堂少游侯,大唐仅存的四位侯爷之一,圣皇的驸马爷,竟然会朝着一个偏将下跪,会朝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爬过去。
只是想想!只是想想他都觉得臊得慌,只是想想他都有一种立刻死掉的冲动。哪怕这种事情不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仅仅十分之一的感同身受都让他对唐未济的行为举动极为唾弃,坐立不安。
小将军真是看错人了!
他在脑海里这么想着,却突然发现那哄堂大笑声、阴阳怪气的笑声,嘈杂的讥讽声戛然而止……
怎么了?
他睁开眼,一脸茫然。
……
对,就该这样!
周彦岑藏在人群中,视线落在那个不断屈膝的人影上。
你这样的人活该受到这样的屈辱!他极兴奋地想着,几乎要欢呼出声。
在天都的时候你不是很嚣张么?现在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了?还侯爷,我呸!
他的瞳孔不断放大,跟着人群一起欢呼,一起大声嘲笑着唐未济,要让那些藏满了赤裸裸恶意的笑声成为压倒唐未济的最后一根稻草。
跪下!跪下!跪下!
他在心里头大叫着,嘴里面也跟着叫出声,人类在群体中的疯狂与被放大的胆量在这种时候彰显无疑。
他心里满怀着小人得志的猖狂,想着等到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自己出现在唐未济面前,宣布他们要离开,唐未济什么都得不到的时候他脸上的精彩表现。他不担心自己的安全,这么多人呢,唐未济这个连战斗都不敢的废物能做出什么样的表现。
跪下!跪下!
他期待着,憧憬着,似乎已经看见了唐未济跪在地上的那一刻,一种难以置信的战栗贯穿了他的全身,他为之无比兴奋。
膝盖距离地面越来越近,唐未济那高贵的头颅似乎也跟着低垂下去,惨白的脸上有一丝丝的红晕浮现。
你也会感到屈辱么?你也会感到难受么?你当初在天牢门前是怎么对我的?我不过就是说了几句话而已,你居然就想杀我,你这样狠毒的人活该去死,活该去受到这些非人能承受的羞辱!
周彦岑兴奋得面色通红,不断在人群中跳起来,用力挥舞着自己的拳头。
瑾公主居然会看上你,你这个废物!我乃堂堂状元郎,大唐第一才子!明明是配得上公主的,圣皇昏庸,不仅不允还要把我发配!你算个什么东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让你吃成了,那个贱人也不知道被你玩过多少次了,本公子不要了!本公子不稀罕!本公子今天看着你跪在地上从人家裤裆里钻过去,再给你特地写一首词,我倒要看看那个贱货知道之后是什么反应。
他用粗重的喘息掩盖自己的激动,用手舞足蹈发泄自己的兴奋,用阴毒的目光宣泄着自己的不满,用心里头最恶心恶毒的、根本不符合他读书人身份的言语倾诉着在他心头埋藏许久的疯长着的毒草。直到这个时候,把懦弱称之为谨慎的他依旧不敢讲这些话宣之于口。
小指尖在无意识地颤动,那是因为牵扯到指尖的神经在抽动着,滋味不好受,周彦岑却丝毫感受不到。这种放在平时能让他大叫的事情在这种时候根本无足轻重。
跪下!
他大声嘶吼着,宣泄着自己心头的不满与怨恨。
如果不是你,我还在端王府当一名清客,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怎么会跑到百景城这种蛮荒之地。如果没有你,天都的风花雪月不都还是我的风花雪月,等到我老死天都都不会沦陷,那些愚民的命又不值钱,跟我有屁的关系,都是你,都是你!
我不过是批评了你几句而已,要是批评得不对你说出来不就好了,不过也就是言辞激烈了一些,你怎么一出手就要我死呢?佛家还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呢,你堂堂侯爷,计较我说的话做什么?真是小肚鸡肠。你这种人心肠怎么这么狠毒,活该去死啊你!
他大声喘息着,像一条哈巴狗,舌头吐了出来,用力嘶吼,跳起来嘶吼,挥舞着拳头,用最粗俗的话语辱骂着,宣泄着情绪,却突然听见了一道爆炸声。
耳边的欢呼声在这个时候戛然而止,看上去就像是猛地从他身边抽离,他似乎被隔绝开来,耳边只剩下那一道爆裂声,“轰”的一声巨响,像是晴空砸落霹雳,打断了所有庆祝胜利、践踏人尊严得到愉悦的欢呼声。
怎么回事?
周彦岑因为兴奋而变得迟钝的大脑努力思考着,他的视线从一个人的身上跳到另一个人的身上,却仍旧没能搞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以普通人的目光去看待眼前发生的一切,然后发现这些事情并不是他能够搞懂的。
唐未济已经不在原地,留在原地的、落入他眼中的只余下一个半米见方的大坑,大坑呈蛛网状散射,尚且还有未曾落下的黄色烟尘。
怎么回事?
他茫然了,紧跟着耳边便听见一声大喝,然后天上便闪过一个黑点点,那黑点点朝着他这里飞过来,飞速靠近,飞速放大,“啪嗒”一声落在他怀中,他下意识接住,紧跟着双手一抖,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声,下意识把那东西抛了出去。
是个人头。
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周彦岑陡然打了个冷颤。
……
屈膝是下跪,是一个动作,但屈膝代表的又不仅仅是下跪,还有另一种解释——弯曲膝盖,将身体伏低。
这个动作自然是有其特定的含义与作用的,其中最明显的作用就是增加爆发力,一般我们可以在短跑运动员准备的时候看见类似的姿势,又或者可以在有人投篮的时候见到这种动作。
唐未济的屈膝在旁人眼中看来是第一种作用,但是他自己知道是第二种用途,就像是要把拳头砸出去就先要把拳头收回来一样,是同一个道理。
让我们把时间倒退到十个呼吸之前……
“啪……”
晶莹剔透的汗水砸落在地上,溅起的浮土在凝固的时空中呈现出怒放的花朵姿态,只是类比花瓣的规整多了许多不对称的随意的野性美感。
水珠触碰到地面尚且还未破碎,凝固的时空解冻,紧跟着浮土之后的是一圈晶莹的水环。
循着水环坠落的方向往上看去,似乎能够看见一条水珠砸破空气、吸附空中灰尘的笔直的圆柱形通道。在某一个瞬间,那滴落下的汗水在短短的旅程当中恰好折射了金色的阳光,将自己渲染成了世上任何人都不能拥有的璀璨。
那抹璀璨的光只是在一瞬间刺眼,然后我们继续往上看,见到的是唐未济光洁白皙却又轮廓分明的下巴。另一滴汗水循着前辈的踪迹正要一跃而下,现在,它跳了下来。
就在他跳下的一瞬间,唐未济弯曲的膝盖仿佛绷紧到了极致的弓弦,猛地松开!
“轰!”
一声巨响,气浪轰然炸开,土层翻卷,一前一后两枚足印深深印在地面上,足印周围像是被暴风肆虐过一般参差不齐,唐未济仿佛炮弹一样冲天而起,笔直朝着叉开腿挡在他面前的董寺撞了过去。
那滴落到一半的汗水被气浪撞得晕头转向,打着旋卷飞了出去,它注定是不能继续循着前辈走过的路了。它拉长了身形,落到一旁,也不曾在地面摔碎,在半空中便被一块旋转着炸开的碎石撞得粉碎。
董寺脸上张狂的笑容还不曾散去,他甚至来不及反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来得及下意识发出一声吼叫。周彦岑就更不用说了,他的思维反应速度和眼睛转动速度都跟不上唐未济的速度。
太快了,实在是太快了,仅仅只是一瞬间,一个眨眼的工夫,一道如瀑的血光闪过,董寺的身体依旧站在那边,他的头颅已经在巨力作用之下冲天而起,斜斜飞了出去,落在了周彦岑的怀中。
周彦岑发出一声惊叫,下意识把那颗血腥味浓重的头颅扔了出去,就像是扔掉了一枚烫手的火炭。他脑子里不断闪过的唯一画面就是董寺睁大的那双可怕的布满血丝的眼睛。
他怎么敢,他身受重伤、这里这么多人、当着魏无忌的面——他怎么敢!
唐未济身后的亲卫都已经呆住了,被架到了一旁的金飞宇在欢呼声戛然而止的时候茫然睁开眼睛,落入他眼中的依旧是茫然,他看着眼前这一幕,还没回过神来。
唐未济就站在那边,背对着董寺——之前他们是面对着的。情况与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那个原本站在唐未济身前的身影挪到了身后,并且掉了一颗脑袋而已。
周彦岑浑身颤抖了起来,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感受到了唐未济仿佛要杀人的冰冷目光,但他紧跟着又亢奋了起来——他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同。
对!情况已经不同了!他不过是一个人,还是一个重伤的人,我为什么要怕他?这里这么多人,个个都是三元境,何况还有魏无忌在,我怕他作甚?
周彦岑努力挺起胸膛,那双不断颤抖的腿却已经出卖了他的心思。
他的眼睛里面似乎是在闪着光,那一点点的光很快化作了火焰——化作了掩饰自己前一秒钟的惊恐而故作愤怒的火焰。
“大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拉长,发出类似公鸭一般的尖叫声,第一个字因为恐惧而显得中气不足,明显拖沓了一些,第二个字又因为情绪起得太快而显得太过尖利,导致这两个字听起来极度怪异。但这都无所谓,因为他终究还是叫出来了。
在唐未济出手的那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当他们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瞬间紧张的情绪依旧阻止了他们发出任何声音,这些军方血修的身体做出了诚实的反应,但这些反应中并不包括惊呼或是什么。他们的肌肉紧绷,目光下意识变得锐利狠辣,同时咬紧了牙关——周彦岑的惊呼声反而是在这种时候第一个传出来的声音。
呼吸在一瞬间放松,这道声音打断了这些军方血修的下意识反应,让他们意识到这并不是在战场上,他们面对的也不是妖族,而是一个身受重伤的年轻人。
他们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惊怒交加的声浪便一下子炸开。
“大胆!”
“放肆!”
“何等狂妄!”
“竖子敢尔!”
斥责声与辱骂声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要压着唐未济的肩膀,把他生生压倒。
唐未济站在那边,面对着这些恶毒的言语扭了扭脖子,低声嘟囔了一句,“吵死了。”
没有多少人听到,听到的人只是变得更吵。
魏无忌的目光在董寺死的时候瞬间变得凝固,但紧跟着又变得阴森了起来。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唐未济也许不像传说中说的那样身受重伤,但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城北那么多人都看见唐未济受了重伤,做不得假!唐未济是被抬到漱云府的,做不得假!这惨白的面色做不得假,前些日子畏寒要的暖手暖脚的铜炉子也做不得假。
唐未济一直处在魏无忌的监视之下,他确信唐未济绝不是完好无损的,何况距离唐未济受伤才多少天,任何人都不可能在这么短短的时间恢复。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唐未济这是有恃无恐,觉得自己不敢杀了他么?
他站起身来,用无比威严的声音压倒了所有的声音,“放肆,唐未济,你无故杀我手下,是当本将军不存在么?”
声音逐渐停歇,零星的咒骂声在其余声音消失之后也渐渐消散。他们看着唐未济,那一双双眼睛如同刀子一般。
“砰!”董寺的身体在这个时候才轰然倒地,脖子断裂的地方汩汩流淌出血液来,背对着唐未济,脖子朝向的方向是唐未济之前站着的位置,倒有些像是在行五体投地的顶礼。当然,已经没了头,所以只能算是四体。
唐未济脸上露出一种极其古怪的神情,他用微不可查的声音喃喃自语,“算了,就这样吧。”这道声音没人听见,但接下来的声音却没有一个人听不见。
他看着魏无忌,叹了口气,云淡风轻的,听得人心里头忍不住抽抽,“你知不知道,我已经忍你很久了啊?”
他指着魏无忌,手指轻轻点着,嘴里一句跟着一句骂着,“你知不知道玄武营现在是个什么情形啊?你明不明白浮池之渊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啊?你晓不晓得百景城外面还有五万妖军啊?
“都这种时候了,我都给你台阶下了,你还在这儿蹬鼻子上脸呢?我给你脸了?
“堂堂天寿军主将,领着两万兵卒从南漠沙海赶到剑南道百景城,居然一战都不曾打过,一兵一卒都不曾损伤,听说你们来的那天旌旗倒卷,惶惶如丧家之犬?我都替你们臊得慌!
“改名黑虎军,你们也配称为黑虎军?四神兽营里面的白虎营若是知道你们敢蹭他们的名号,信不信就凭着人家三千人能把你们两万人冲得支离破碎?我看你们改名黑猫军算了。
“我与义渠街何老将军谈过,荣武军两万五千人,驰援浮池之渊,从上到下打得只剩下两千余人,加上义渠街的散兵游勇才不过五千人,你们叫他们残兵败将,暗地里说他们狗都不如。他们狗都不如,你们算什么?你们在漱云府吃香的喝辣的,暗地里骂何老将军叫何老狗,你们也配?
“浮池之渊铁字营四百人从上到下全部战死,一步不退,那才叫英雄!你们和他们比起来屁都不是。知不知道,你们在我眼里屁都不是!
“不敢与妖族正面作战也就算了,连守城都不敢守?不守国土,目无法纪,养着你们一帮子没胆子的废物有什么用?两万五千黑虎军?我呸!
“外战不通,只会搞内斗。韩老将军为你们操碎了多少心,好心让你们入城,你们倒好,抢先占据城南,是准备一打仗继续往南跑?南边还有天险可守?你们知不知道百景城若是没了,剑南道防线要全线收缩,整个剑南道就此沦陷,妖族能一路打到天都,无险可守,一马平川!要有多少百姓遭殃?
“城北妖族攻城,城头上站满了白登军和锦衣军,就连义渠军都派人过去,你们黑虎军的人呢?我哪怕养两万五千头猪都比你们有用!一群只会浪费粮食的造粪工具!废物!
唐未济越骂越是激动,他指着魏无忌的鼻子,“我与何老将军商议三次,何老将军劝我三次,说你们黑虎军好歹也是正规军,守城时候能出点力,劝我以和为贵,毕竟妖族已经兵临城下,你们就是这么给我打仗的?
“你们真该谢谢何老将军,不然我早废了你们!
“还没打听清楚我的事情么是吧?那我明白告诉你们,死在老子手底下的三仙境都不止一个了,你们算什么东西?给你们点脸就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后方送过来的物资到了城南先被你们扣下四成,百景城十万兵马,剩下的八万人马分六成,战时物资紧张,都是按人头分的,你们一个人长着两颗脑袋?韩仰之跟我抱怨说自己上了城头只能啃烧饼,你们这群废物大鱼大肉倒是舒服得很,当自己是个爷们?有你们这样的爷们么?都是带把的?哎呦可把我吓死了,我怎么看不出来?
“我到这里三天?三天还是四天?我忘了。甭管三四天,我到这里几天给你点面子,大家各退一步,你还真当我怕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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