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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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银的强势,端的明白。却终不及泥潭深处的纠缠。【你知不知道我曾经那样喜欢一个人。】
【我知道……】
【戴沐白你怎么那么狠的心……我曾经以为你和小舞丫头能跟我一起走到最后,可你走便走了,怎么容不下一个她!】
戴沐白没有说话回应,只是紧了紧怀抱。
【江南宁家反了,赤教马家叛了,青州幽州都出了乱党自称邪食教。这都是为了什么!】
【若我说当年之事我一无所知呢…】
戴沐白认真回答,但唐银不过酒后胡言,听不进半句戴沐白的解释。
【你诓我安排你成婚,骗我出兵,无非为了一张好皮囊。你那新后长得同竹清妹子一模一样,你真当我只作巧合,不知她是朱竹云?!】
【我只想给你找个当年的人,让你能多回忆些过往。】
【我等五人曾经在小舞墓前立下重誓,必叫害她之人生不如意,死无解脱,永生永世,受世间最苦之苦。】
【你们报错了仇,但我确实受了最苦的苦。】
【那日里荣荣没掌宁家的权,胖子不是赤教的人,小奥没有邪食教,我也没有唐门和昊天!小清去找你,去找最后的希望,你猜她查出了什么…呵,若不是我亲自为她收尸,我至死也不清楚害她二人的是你!你知道么,她到死都紧握着你的腰牌!】
可那日的戴沐白是皇子又如何?还不是一个摆设罢了。
没有军权,没有党派,身无可依,保全姓名已是难事,何谈保护他们?
当日他冒着底牌尽出的危险去打听竹清的消息,他的大哥,竹清的长姐,哪一个是好对付的?
他见了竹清最后一面,心痛如绞之际,那个似是冷漠实则温善的女子叫他此生莫负唐银真心一片。
他想去解释,却再不敢第二次让手中底牌暴露。
若料到今日,当初便是弃生死不顾,也要一切解释清楚。
如今已迟。
怀中人自那日后便再没走出。
穿云箭出,两国通缉。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他如何活过那一难。又如何成了自己父皇的忘年交,戴沐白是当真不敢也不愿知道。
脱胎换骨,换一张面皮,要有多痛苦?
他本算不上传奇的功力竟突飞猛进。
戴沐白不知道除了燃烧生命还能怎么才能做到。
那样年轻的,而为仇恨,为爱情盛开的花。
他生来就不是为了取悦别人。
大概是听不得那样叫人痛心的话语,他吻住了唐银。
他唇间的味道不是女人的香甜,也没有烟草味道和胡人的粗犷。
很淡很淡,像水一样。
很重很重,像水一样。
就像沙漠中的鱼,他们拥抱,接吻,感受对方的呼吸和心跳,分享对方的痛苦与哀伤。
那是悬崖边一棵树上藤蔓边挂着的两个人。不敢松手,不敢用力,一边摇晃,另一边也要万劫不复。
人类最原始的本能被长久再现,
双唇贴合,不分。
呼吸只凭鼻腔,拥抱全靠本能。
梦醒之后会有怎样的结果,戴沐白不在乎。因为除却大醉唐银片刻不敢清醒而放松。
他的神经在无事之时便会无止境地陷入疯狂地恨意中。
但看到戴沐白,这份恨又该如何处置?拥抱太过疯狂,以至于戴沐白有一种唐银也在回应的感觉。
修长而略带薄茧的指触着那人黑亮柔顺的发。银白的月光,纷乱的竹影,一切似乎都回到了那一年的初次相识。
也是竹林,没有温情惬意的桃花飞漫天,也没有那么多的爱恨交织。一路颠沛的戴沐白遇到了自己一人艰难为生的唐银,那夜月光清朗,星光稀疏,也是许多竹子摇摆着。
【你在做什么?】这是戴沐白的第一个问题,不是问身份,不是问其它。
【等日出啊】唐银笑笑,那时他的眸子黑得发亮,并不显得深邃。月光将他本就不显健康的皮肤照的更加惨白,显得眸子更黑。
【为什么要等日出,每天都有日出。】
【我等待的是日出,而不是期待什么其它。】
【你这人怎么这般痴傻,日出有什么好等的。】
【你没有等过,为什么会认为一定痴傻呢。】
翌日初升的太阳是什么模样戴沐白已经不大记得,只是那个青涩干净的少年清脆的声音似乎仍在回响,那日太阳初生。照在他的面庞上,像为他镀了一层金漆。那人的眸子紫光流转,顾盼生辉。
那日之后的戴沐白重获新生。就像唐银在等日出,他也一直在等一个人。
日出每日都不同,每一天都等过才不会错过自己要等的那一幕。
每一个人都不同,他戴沐白等过那么多个匆匆的身影,终于找到了自己一直所求的。
【你怎么忽然就想起了要等日出……】戴沐白还是困惑。
【星罗皇帝逼死我母亲,如今我爹不知下落,他说日出了是蓝银草生长的时候,所以我等每一个日出】他说这话的语气平静得全然不像个孩子。
戴沐白一时间庆幸自己还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
【对了,我叫唐银,蓝银草的银。你叫什么名字?】
【唔……你叫我沐白就好。】
【你爹一定非常爱你。】
【为什么?】联想到自己父亲对大哥的宠溺,戴沐白不知道唐银怎么会这么认为。
【能与所爱之人暮暮朝朝,白头到老,沐白,好名字。哪像蓝银草,纯粹是歪名好养活。】
【……可是蓝银草每个日出都生长,每一天都绽放。】
那时的戴沐白并不算伶牙俐齿,支吾了许久才想出那样一句话。
那样轻的风,拨乱了他的金发。
那样小的蓝银草,拂乱了他心。
拥抱太紧,以至于戴沐白有种唐银也在回应的感觉。
修长而略带薄茧的指触及他乌木般黑亮的发。也沾上了日夜思念的气息。
纠缠之中,黑发与金发相绕。
唐银的相府来得毫无奢侈之意,极简而贫,大概是倾尽家财准备那贺礼。
翌日,床榻之上已没有唐银,而不再年少的帝王新婚之日洞房花烛竟是在相府度过。
相府距离皇宫并不很近,临近城边。出了内城往东走不足五里的地方有座小屋。
戴沐白醒来没有见到唐银,便自己一人来此——唐银一定在这。
每一日清晨,上朝之前唐银都会来此。没了旧日的桃花,枯树无生。紫气东来,朝阳依旧。
风气雾散,吐纳打坐。
一切尽如从前。若是他眸中没有紫气流转,以戴沐白的眼里大概也不能发现什么。
不出所料,不足一个月,新后就开始在朝野中收买亲信。倒是因为唐银,满朝文武真正手握大权的人,一个也无。朱竹云能组织起来的,不过一群乌合之众。
唐银有些后悔,当初若是做得不那么利落,如今也许不用等得那般久。好在戴沐白没有叫他失望。一通看似瞎指挥的精心布局。
那些亲属身在诺丁城附近的,委以重任,交付权力,而那些无所束缚的,则大多挂个虚职。至于那些讨好新后的,也不过是安排好的。
夜夜鱼水之欢,却看不清对方的眼里到底有谁。只能肯定,决不是自己。
一副恩爱的模样下的暗潮汹涌完全无法隐藏。只得一个月,朝堂之上便是大洗牌——唐银不在。
边疆战报频传,倒不是大月氏。武魂帝国卷土重来,大月氏明里是个盟友,却是比起武魂帝国更加可怕的对手。威武的猛虎往往独身一人,来去如风。而隐藏在月色下的群狼,却是更加可怕的致命之物。不择手段,决不放弃。毒辣的眼神会盯住猎物的每一处弱点。
若是原先,唐银掌管朝政,那弱点便是他与戴沐白间的关系,一旦挑拨开来,整个国家将陷于万劫不复之地。但如今,唐银这个弱点,却被除去,反成了刺在大月氏的一根毒刺——因为以唐银的身手,随时可以三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却也不能拔去,一旦少有触碰,戴沐白那里就会立刻震怒。不论实力,缺少说是致命一击。又旁有武魂帝国虎视眈眈——总之决不能做。
唐银一人倒也过得安然。大月氏这里气候不比江南宜人,山川又不及巴蜀奇峻,却是巴蜀与江南都拍马莫及的壮阔。
漫无边际的草原,游牧为生的人,格外澄澈的天,少却显得极珍贵的水。
干净,纯粹。是唐银对这个地方的评价。
恶心,虚伪。是唐银对这里的人的评价。
他识得的大月氏的人,除却朱竹清自小长在南方,有一股糅合了南北特色温婉而不娇柔,爽利不失优雅的韵味,其余的人,便是丑态百出。比较好的,如朱竹云一般,容貌举止皆是上等,心思却污秽。若说差的,便是叫他不乐意提。
总之,他不喜欢大月氏。可他总得留在这儿,因为戴沐白需要。马平川的大月氏挡不住星罗帝国北侵的军队——戴沐白如此认为。
吴乡娇软的星罗国挡不住大月氏南下的铁骑兵——戴维斯这样想到。
没有朱竹云,没有朱竹清,更没有唐银。
这样一场博弈,只存在于两个年轻的帝王之间。
这天下,似乎总逃不出是戴氏的天下。
白驹过隙,又是三年。
唐银失踪三年。
大月氏彻底洗牌。
两年前朱氏可汗离奇失踪,驸马戴为伺持所统军队暂代王权。
戴为伺。为了伺机报复回星罗皇帝,他的弟弟。
戴维斯,未死之人。终于归来。
唐银的失踪看起来实在是太过寻常——带齐全行礼,屠了侍女守卫,一骑绝尘向南而去。
遇风沙,遂迷,不复寻。
太过寻常,以至于有些不寻常。可是能如何,他是唐银。
他想要躲,想要逃,何人能将他缚住。
大概只有握住他的心的人,可唐银的心,牵挂在何处。
唐银失踪在何方,戴维斯不知道,戴沐白也不知道。
他是葬身在沙漠之中,还是隐居在了何处。
在那样的荒漠,独身一人,能否活下去?即使是唐银,又能怎样。
他选择了通向死亡的路,为了什么。大概是相信路的尽头,有人在等。
荒漠,能不能将他二人隔断。
飘摇孤零的人,并不坚定的心。如何让爱越过千里相会。
似乎一场漫无目的的跋涉,祈求找到一条归途。
一念起,便处处为家。
一念断,便生死无依。
离了戴沐白,唐银有什么。离了唐银,戴沐白又还剩什么。
这三年里,朱竹云的动作也并不少,拉拢收买,打压提拔,生生将朝堂之上近三成的人掌握在手。
剩下七成,也不完全掌握在戴沐白手里。
罢黜唐银之后,戴沐白的确有了帝王之风,也有了做个明君的样子。不似原来荒淫无度,终日不理朝政。也没有偏听一家之言。但至多算个中庸之君,全然没有帝王应有的果决,也没能定下让百姓安居乐业,让兵力强大起来的国策。
如待宰羔羊。
可是这刀俎同样不好受。再过十年,二十年,朱竹云有自信将这戴氏王朝尽数吃下,可是她不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朝堂之上,大批人手仍是先皇遗臣,并不能容下她一个女子在朝堂上独掌大权。若要找机会铲除他们,又要许久。而戴维斯那边却并不能如此。
他以驸马小可汗身份暂掌权,可已是三年,纵暂无嫡系继承人可从他手中夺权,可比他驸马关系更亲的孩童,也都快到可成人的年纪。实在无法等。
一旦权力分散,复仇变成泡影。为今之计,只有强攻,趁大月氏内并未来得及因王位而有纠纷之际,灭星罗,历下赫赫战功,掌了自己的权,到时做星罗的皇帝,自然比做大月氏的王来得威风。
星罗禁不起长时间折腾,戴维斯也等不了那么久。
却是谁也不愿意先开战。
只待一个契机。
又是九月,诺丁城的桃花早已谢。因是都城,并不萧条。瑟瑟秋风,淡淡桂香,曳曳青莲。
与往日并无和不同,只是这一天,唐银离去整整三年。
当夜凰鸾殿内,朱竹云迎了一位不速之客。那人身形瘦削,一袭墨色衣衫,面容有些阴狠。剑眉,细长眼,鼻梁高而窄,唇薄却含珠。面容有些苍白,连嘴唇都是有些不自然的泛白。
朱竹云被挟持的瞬间,尚未来得及开口呼救,便被捂住了嘴。
那人沙哑着嗓子轻声道【在下罗隐,惊了皇后娘娘,还请少假借些。】
朱竹云面朝着他,隐约嗅得淡淡药香,和一股子有些冰冷的死气。
微微颦了颦眉,示意罗隐松手。罗隐向她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松开手后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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