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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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 谢行俭忆起之前被追逐的恐惧, 便不敢顶着风头走回家, 打量着这几日他要低调一点, 遂让罗家书肆的下人帮他叫了一辆马车。
马车压着夜色缓缓朝着京城北郊驶去, 入了夜, 闭市后的京城格外安静, 然而车上三人心里却上演的同一幕骇人听闻的戏剧。
“小叔,咱们刚才没看错吧?”魏席坤握紧拳头,忍不住确认道。
谢行俭木木的转过脑袋, 干巴巴道,“没,没吧?”
魏席时也好不到哪里去, 脸颊上泛着两块不太正常的红晕, 显然激动的心情还摆在面上。
“今天一日咱们三的分红就达到一百两,我的心都差点蹦出来了, 想当初在雁平, 咱们一个月也就一百多点, 好点的才能二字打头, 咋到了京城一下翻了这么多倍?”
魏席坤越说越兴奋, 呼吸急促。
谢行俭被冷风一吹, 思绪稍稍回神。
“京城地广物博,人也比雁平要多,且咱们这回考集品评好, 一传十, 十传百,买的人就这样汇集过来,自然而然,分红就上去了。”
“这道理我懂,”魏席坤嘿嘿道,“只是我按耐不住总是想,一天就一百,那咱们一月岂不是……”
“三千两!”谢行俭双手交叉撑在脑后,笑道,“按咱们之前约定的分红,我能拿到一千二百两左右,你和时哥儿也能分到一千八百两,啧,倒真应了那句书中自有黄金屋啊!”
魏席时傲气的挑了挑眉头,“咱们当初在雁平做考集屈才了,若早早的来京城,这会子咱们谁不是腰缠万贯?”
“得了吧!”
谢行俭冷下口气,出言警告飘飘然的魏席时,“什么事都是一步一步来的,出考集也是,你再回头去看看之前咱们出的考集,与现在这份一比较,不是我诋毁自个,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拿咱们在雁平出的考集来京城卖,定然没现在卖的红火,不信你可以去清风书肆看看吴子原的那份,十人中只有五人会买,可见另外五人对吴子原那份考集是看不上眼的。”
“吴子原那份和我们之前在雁平出的,是一个路子的货,还好咱们改进了不少,不然这会子生意肯定冷了下来。”
魏席时抿了抿唇,红着脸哼哼道,“你说的对,且我细细瞧着,掌柜的拿出的账本上,也就今日进账多了些,前几天分红分到咱们手的,远远没有一百两,但不管怎样,都比雁平赚的多。”
“是啊,”魏席坤跟着感慨,“怪不得人人都想来京城做生意,原来在京城赚钱就像喝水一样,一口一个饱。”
“今日这样的好事、喜事,你俩别指望以后日日有。”
谢行俭悠悠开口,随手在空中画了一个抛物线,“繁华过后尽萧索,但凡做生意的,不可能天天都红火。”
魏氏兄弟点点头,谢行俭又道,“今日罗家书肆的盛况肯定会引来其他同行的眼红,你们瞧着吧,过不了几日,京城书肆会出现一堆跟风的……”
“那咱们就这样坐以待毙,等着他们分咱们一杯羹?”魏席时急道。
“不然呢?”谢行俭闭着眼睛沉吟,“这种事,咱们挡不住的,之前在雁平,不也有人学咱们吗?”
“那些书肆后来关门的关门,赔本的赔本,不知京城这边会不会也是?”魏席坤问。
“不可能。”
谢行俭斩钉截铁的下定论,“雁平地方小,那些模仿清风书肆的,都是些小作坊,底蕴不足,模仿的七像八不像,读书人精明,但凡上过一次当,下次就不会去了,没人光顾,那种书肆只能作罢。”
“京城就不同了。”
谢行俭由衷感慨,“光书香世家开的书肆就有四五十多家,还有百年商家开的,大抵也有五六十家,这些商人鼻子最是灵敏,他们许是在罗家书肆开张头一天,不,清风书肆售卖考集的头一回,怕就在摸索着请别人出考集了。”
“罗家书肆今日爆火,必然又刺激了他们一番,等着吧,再过几日,罗家书肆的进账就要逐日减少。”
“ 那可如何是好?”
魏席时忿忿哀叹道,“我知道那些商人打考集的主意咱们管不了,只是考集起初是行俭米辛苦想出来的,他们这般占便宜,和趁火打劫有什么区别!”
“罗家书肆背靠武英侯府,小叔,要不你去跟老侯爷商量商量,让武英侯府帮忙威吓一下那些势利眼的商人?”魏席坤闷头大脑出馊主意。
谢行俭一个板栗子敲下去,痛的魏席坤抱头鼠窜。
谢行俭心虚的甩甩手,他貌似下重了手,他的手都被震麻了,可想而知魏席坤有多疼。
但心虚归心虚,魏席坤这顿板栗子该吃!
谢行俭恨声教训道,“你喊我小叔我才敢打你,不打你,日后你走歪了,莲姐儿怎么办?”
魏席时摸摸肿起来的脑袋瓜,小心的并拢双脚,顶大的一个男儿郎撇着嘴,委屈的像个小妇人似的。
魏席时默默的往旁边挪了挪,生怕谢行俭的怒气烧到他身上。
“威吓?”谢行俭嗤之以鼻,痛骂道,“你现在还没正式领官呢,就想着仗势欺人了!”
“我这不是为了咱们着想吗?”魏席坤狡辩,“更何况我又没说我要以大欺小,只是让武英侯府出面……”
谢行俭气的喘了好几口气才定下来,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一个劲的告诉自己,魏席坤心思不怪,只是一时急了眼才如此。
“压制商人是行不通的,”谢行俭苦口婆心道,“只会适得其反,激的他们越发嚣张。”
见魏席坤欲言又止,谢行俭无奈道,“武英侯府当然有能力,但老侯爷肯定不会去做这种事,讨不到好不说,还会惹一身骚。”
谢行俭其实想说武英侯府虽是武将出身,府里的人看似不好惹,其实不然,他们比之其他权贵都要小心谨慎。
商人是朝廷征税的大头,皇上乐的见商人争抢生意,这样一来,国库的进账就会增多。
倘若武英侯府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公然包揽考集售卖,商人们怎么可能任由事态这么发展,到头来势必有胆子大的商人告去商会。
可别小看了商人,他们地位虽低微,但他们有的是钱啊,有钱能使鬼推磨。
只要打通关系,再加上有的是权贵想扳倒武英侯府,如此一来,这些官员拿着商人的钱,借着商人的嘴,还能揪住武英侯府的小辫子,何乐而不为呢?
老侯爷为了罗家今后的发展,连罗棠笙的婚事,都能悄无声息的定给他这个小秀才,可见罗家为了明哲保身,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他们不可能为了小小书肆的利益去得罪商会,何况这点小钱罗家看不上眼,犯不着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经过谢行俭一堆分析,魏席坤这来意识到,让武英侯府出面压制商人是多么异想天开的一件事。
只是一想到以后入账的银子不再像今日这样鼎盛,魏氏兄弟心里就不好受。
他们穷惯了,好不容易找到赚银子的活路,才上道呢,就被人堵住了前头的光线,他们岂能甘心?
“其实商人们逐利跟风对我们而言,未必是件坏事。”
谢行俭正色道,“我在考功司当值,且这回咱们署了大名,那些个书生暂时不知道咱们在六部,但六部的人肯定是知晓的,咱们闷声发财的事,他们看在眼里,嫉妒的人不在少数,如今有商人加入进来,倒可以划走他们的注意力,省的咱们在书肆中一枝独秀,竖在那任由他人射靶嫉恨。”
谢行俭又举例说了好些利弊,魏氏兄弟这才缓过来。
一听谢行俭说署名的事,魏席坤心有余悸道,“那些人也太魔障了,追着小叔跑了好几条街,若不是罗家小姐带着人过来帮忙,咱们现在都不一定能回家。”
谢行俭被那些狂热的书生闹得心慌,“别提了,日后你俩也小心些,读书人一旦沾上书瘾,脾气犟的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谢行俭拧着眉头,他只在上辈子看过粉丝追星的场面,没想到来到古代,他也有机会“享受”一回,且他还是那个被追捧的“明星”。
魏氏兄弟连忙点头,魏席时紧着追问,“行俭,上回在雁平,咱们和邵白兄都没有署名,怎么来了京城,你胆儿就大了?”
提起这个,谢行俭的心情随即阴天转晴,“京城博学的才子遍地都是,我之所以下心思署上咱们的大名,主要是想让咱们在这些泱泱学子中,出个头。”
“出头?”魏席坤不解,“林教谕要咱们藏拙守本份,小叔这般做会不会太惹眼?”
谢行俭淡笑,“林教谕说的不错,只这藏拙要分情况,并不是说叫咱们不管什么时候都缩着脑袋过活,我这么做,与藏不藏拙无关,在这满是人才的京城,咱们根本就不用藏拙,不止不用藏拙,还要努力的展露自己。”
魏氏兄弟从来没听过这种说法,皆听的一头雾水。
谢行俭看着魏氏兄弟,缓缓开口,“你们在国子监,应该听过江南四子的名头吧?”
魏氏兄弟点头,“一进国子监就知道了,都说他们学识渊博,为人谦逊。”
谢行俭笑了笑,又问,“可听过画技超群的远洲府谢氏谢令?”
“当然!”魏席坤不假思索的道,“谢令一手出神入化的画人本领,在国子监被传的神乎其神,因为他和小叔都姓谢,我便留心多打听了一些。”
“嗬,”魏席坤嗤了一声,“咱们这批考入赤忠馆的,几乎都被塞进六部做事,唯独谢令去了都察院,真是好福气。”
“听说江南四子去了大理寺,也是个好去处。”魏席时羡慕的补充道。
“你们可知为何他们能去三司?”谢行俭双手环胸,神气的问。
“谢令有着一手丹青好本事,江南四子……”魏席坤喃喃道,“他们学问好……”
许是禀生秀才学问都不差,魏席坤单单列出江南四子这个优点,似乎有点站不住脚。
“看吧,江南四子除了学问好,你也说不出他们其他好的。”
谢行俭继续道,“天底下不乏有比江南四子更厉害的,怎么就他们入了寥大人的眼?”
魏席坤开动脑筋,将谢行俭署名考集一事联系起来思考,突然道,“我游学路过江南府时,记得江南府盛行诗文,偶有耳闻江南四子出的诗文集本尤为受江南学子捧读……”
话说一半,魏席时就懂了,惊讶的张大嘴,哦哦哦的指着谢行俭,好半天才回过神。
“行俭!”魏席时激动的手足无措,胸口起伏的厉害,“你不会是想学江南四子一样出名吧?”
“这叫造势!”
谢行俭纠正,“江南四子的才学毋庸置疑,只他们能从学风优良的江南府脱颖而出,可见他们在背后下了不少功夫,例如像坤哥儿说的,借着诗文集本,将自己推出去。”
“他们能在京城崭露头角,咱们也行!诺大的京城,像咱们这样没有背景的平凡穷小子,不耍点手段造势往上爬,纵是在京城待一辈子,别人都未必知道咱们的存在。”
“妙哉!”魏席坤兴奋的拍掌,“我听别人说,皇上在殿试时,会格外关注那些名声在外的学子,哪怕你学问上有些瑕疵,皇上也会兴趣盎然的喊你上前。”
“我想说的就是这个!”
谢行俭振奋昂扬道,“能得皇上青睐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虚名不过是面圣的垫脚石罢了。”
“对对对!”
魏席坤平静的心湖似有狂浪在翻涌,“说来说去,还是小叔想的周全,当初我还劝说小叔署名时谨慎些,原是我想岔了。”
谢行俭脸上荡起一抹笑意,笑容里透着深深的骄傲。
三人聊完这些,辗转又回到考集上,谢行俭想起白日那个哭诉的瘦小书生,便将心中对考集整改的意见说了出来。
马车很快停靠在北郊巷口,三人没有因为今天看到“巨大”财富而懒惰,依旧呆在房间里整理下期考集,直到后半夜才睡去。
*
接下来几日,不出谢行俭所料,考功司上下同僚师兄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谢行俭视若无睹,认真的完成宋通交代下来的任务。
中途,于尚书找了他一趟。
谢行俭一点都不慌,于尚书隔了快一个月才找他谈话,可见这回找他不是来责骂他的,应该另有原因。
果不其然,于尚书绝口不提暂停考集出版的事,只是短短的嘱咐他在考功司要好好干,别因为赚银子而忽略了本职,本末倒置可要不得。
谢行俭恭敬的应允,答应日后一定会分清孰轻孰重。
于尚书没为难谢行俭,又说了几句就让谢行俭自行离开。
回到考功司后,谢行俭拦住正在各大书房间穿梭忙碌的宋由美。
“由美兄。”谢行俭一副半笑不笑的样子,意味深长的道,“由美兄真是看戏不嫌事大啊?”
宋由美拿书抵在脸上,憋着笑道,“你发现啦?”
谢行俭见宋由美不打自招,心头陡然生起一股说不清的气恼。
“好你个宋由美!”谢行俭努力的压住怒火,拽着宋由美的耳朵往暗处拉。
宋由美皮娇肉嫩的,哪里受的住这份苦楚,可事儿是他惹得,他只能被动的让谢行俭出气。
“说吧,罗家书肆门口,你干嘛向他们透漏我就是谢行俭?”谢行俭气出的差不多了,松开揪宋由美耳朵的手指,直截了当的问。
宋由美痛的嘴角咧咧,揉搓了一番通红的耳朵后,他才开口。
“我这不是受不了吴子原压你一道才出此下策的嘛!”
宋由美犹自觉得他没做错事,“他吴子原出的考集一般般,都能被他人所知,你出的考集那般好,却没人知晓你的才学,我……我舅使了眼色,他们就知道是你了……”
“我瞧着你也乐在其中啊——”宋由美眨眨眼,嬉皮笑脸道。
谢行俭瞪了他一眼,“那于尚书呢?”
“于尚书怎么了?”宋由美歪头。
“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宋由美摇头。
谢行俭一噎,“于尚书突然找我,先是告诫我别因为忙着出考集而耽误了考功司的事务——”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宋由美道,“许是于尚书听到了风声,想着吏部混乱,他才接手吏部,当然不想底下人懈怠,所以才出言警训几句也未可知。”
谢行俭陷入沉思,纳闷道,“可我还是觉得古怪。”
“哪里不对劲?”宋由美皱眉。
“真不是你大嘴巴跑于尚书面前说的?”谢行俭超级怀疑。
宋由美惊的捂住嘴,支支吾吾道,“我来吏部,连于尚书的面都没见过,我哪有机会和于尚书……”
说着,宋由美笑嘻嘻的问,“于尚书跟你还说了什么啊?”
谢行俭翻了个白眼,“于尚书就像长了天眼似的,连我平日几时入睡都清楚,嘱咐我别为了挣银子而伤了身子之类的话。”
现在的领导都这么有人情味了吗?
谢行俭狐疑的将宋由美看了个遍,“我每日几时入睡,整个吏部,我唯独对你说过,若不是你泄露出去,于尚书会知道?”
宋由美心慌慌的东张西望,结巴道,“我……我见你每日困倦的厉害,所以、所以……”
“所以你跟于尚书说了?”谢行俭皮笑肉不笑。
“没!”宋由美发誓,凛然道,“只是表舅舅前日去我家,问起你的事,我一时说漏了嘴……”
谢行俭微愣,没想到“告密”的人是宋通。
想着宋通这么做是在关心他吧,所以谢行俭也就没太在意这件事。
可谢行俭似乎忽略了一件事。
宋通是吏部考功司的长史,他哪来的权势能说动顶头上司于尚书去关心谢行俭这个小小主事?
真要关心谢行俭,宋通直接下手就行了,要知道,宋通是谢行俭的顶头上司啊,何必多此一举惊动于尚书。
其实这件事还要追溯到敬元帝身上。
敬元帝身边有一支神秘的亲军勾子卫,有点类似于明朝设立的锦衣卫,只敬元帝这支与朱元璋很是不同,亲军勾子卫非常神秘,除了敬元帝和衙卫本人,再无第三个知晓他们是谁,且衙卫之间也是不知情的。
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不同于锦衣卫在明处从事侦查、逮捕、策反等特务工作,敬元帝培养的衙卫被他打散在朝廷和民间各处,从事的工作颇为复杂。
有在北疆充当节度使幕僚的文人雅士,也有在民间行商跑腿的籍籍无名之辈,还有被敬元帝安插在朝廷上下领活的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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