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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旖旎之中,他看到了端坐在堂中的那个人。

一身红衣,层层叠叠的,头上顶着一方绣着凤凰的盖头。他坐在轮椅上,坐得很端正,肩背挺直,像一柄折不断的长/枪。

对,是枪。

这人身形高大,肩膀宽阔,一双长腿在轮椅上几乎放不下了,分明就是个男人啊!

一个男人,一个嫁给了靖王的,残疾了的男人。

自己娶的这位霍夫人,不会是霍无咎吧!

江随舟停下了脚步。

他的目光落在那人放在膝头的双手上。

指骨分明,手背上经脉凸起,虽只静静搭在膝上,却像随时能扭断人的脖颈一般,尽显杀伐之气。

江随舟不知为何,脑中回忆起了他那个学生论文里的片段。

定北侯霍无咎被俘后,南景后主为了羞辱他,断了他的经脉、废了他的双腿,又将他嫁给断袖之名在外的靖王。他在靖王府忍辱负重三年,后想方设法逃回北梁,治愈双腿。

此后,为报当年之仇,他灭景之后,将靖王头颅亲手斩下,在城门上悬了三年。

这也是为什么,正史对靖王只字不提,连名字都抹去了。

江随舟的手有点抖。

如果是霍无咎如果真是霍无咎。

那三年之后,被霍无咎斩首的,就不是那个靖王,而是他江随舟了。

他紧紧盯着眼前一袭嫁衣的人,试图从他身上找到一点点痕迹,证明他不是个男人。

但是没有。

江随舟脑子有些空。

王爷王爷!

跟在后头的孟潜山见他停在原地,冷着张脸不知道在想什么,连忙小声提醒他。

江随舟侧过头。

就见孟潜山站在他身侧,小心翼翼地小声道:该掀盖头了。

对,掀盖头。

还没看到脸,谁能确定那就是霍无咎?

江随舟走上前去,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一边强作镇定地伸出手,揭开了那张轻飘飘的盖头。

红烛摇曳。

满目旖旎的红中,他对上了一双浓黑的、阴鸷冰冷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江随舟掀开了盖头。

霍无咎:嗨!老婆!(自信)

第3章

江随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红盖头飘落在地。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惊得嘭嘭乱跳,连带着他耳中的血脉,都跟着突突地鼓动。

仅仅一个眼神罢了。

他眉形锋锐,眉毛生得又低,便显得眼神格外冷戾,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杀气和狠劲儿。

恍惚中,江随舟像是看见一只垂死的野兽,虽匍匐在他面前,却似要随时扑来,咬断他的咽喉,与他同归于尽一般。

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混合着红烛甜香的血腥气息,还带着几分牢房中腐朽阴冷的味道。

这下,不必问,他就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可不就是那位被南景后主虐成残废、将会在三年之后砍下他的头颅、晾在城墙上风干的大梁战神吗。

江随舟抿了抿嘴唇,忽然很想给自己那位学生道个歉。

放他回去吧,求求了,他想走。

江随舟顿在原地,而旁边的孟潜山,已经快要急疯了。

王爷这是在做什么!掀了盖头,却将盖头扔掉,此时又一言不发,冷冰冰地瞪着人家。

孟潜山小心翼翼地看了霍无咎一眼。

他从前只听说定北侯独子是个举世难见的少年英雄,如今看来,真是如此。皇上将他捉回来后,下的可是宫中的地牢。向来关到那里头的人,没有活过三日,就会被活活折磨死的。

而这位霍夫人,可是在里头待了一个多月呢。

他的嘴唇这会儿泛着不正常的白,唇角还留着青紫的伤,挂着些干涸的血迹。别说,他长得可着实好看,五官深邃,一派张扬凌厉,看着便像个运筹帷幄的将军。即便带着伤,也不显狼狈,反而多出了几分颓废的脆弱感。

嫁衣之下,还能看到清晰的伤痕,在领口处露出冰山一角,在火红的衣袍上染出不大明显的暗红。

这下,即便孟潜山知道,胳膊肘要往自己主子这儿拐,也难免对这位霍夫人生出两分可怜。

他决定冒险打个圆场。

这么想着,孟潜山小心翼翼地躬身过去,替江随舟端来了合卺酒。

王爷。他在江随舟身侧躬身。

江随舟侧目,就见孟潜山手中捧着的托盘上,赫然放着两只盛着酒液的金杯。

他的确需要压压惊。

于是,他拿起其中的一杯来,一仰头,便将杯中的酒喝干净了。

孟潜山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哎!王爷!合卺酒,那是合卺酒啊!

孟潜山惊慌地看向江随舟,又看了看霍无咎。

两人一个神情淡漠宛如雕塑,一个冰冷倨傲像个阎王,硬生生将他要到嘴边的话堵回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他看到自己主子回过头来,将金杯放回了托盘里。

退下。他道。

孟潜山一愣:这,主子

就见他主子淡淡看了他一眼,跳动的烛光照在他眼角的小痣上。

都退下。

一杯酒下肚,江随舟总算是冷静了下来。

时至现在,他能全然确定,自己是穿进了那个学生论文中描述的野史里,成了那个娶到霍无咎的倒霉王爷。

确定了这一点,他反而平静了些。

总归自己穿成的这个人,无论如何都会早死。被霍无咎杀,对他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

毕竟,疾病不可控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却是可以改变的。

霍无咎其人,在历史上怎么也算个光明正大的形象。天下是他打下来的,皇位却是他叔父去坐,他叔父死后,继承皇位的也是他叔父之子,而他却独自领兵回了阳关,终身镇守在那里。

想来怎么都是个讲义气的人,自己若不辱他,反敬他几分,三年之后,他想必不会杀自己。

只是

他看向霍无咎。

如今自己的身份,是南景的亲王,而面前的霍无咎于他来说,当是仇敌、叛党。

他若是一上来便刻意示好,那定然会引人猜疑,反而会适得其反。

所以

江随舟缓缓吸了一口气,冷冷开口。

浑身血味儿,闻得人恶心。他冷笑一声,道。

他自幼虽说家庭不大幸福,但家教却颇为严格,故而从小彬彬有礼,从没对人说出过这样的话。

因此,话一出口,多少有点生疏别扭,底气不足。

不过,幸好他嗓音冷淡,自有一股居高临下的傲慢,故而能勉强遮掩,聊以唬人。

霍无咎并没搭他的话茬。

他垂下眼,淡淡看了落在地上的红盖头一眼。

冷淡极了,带着与生俱来的倨傲。分明是一副听凭处置的模样,却又气势凛然,让人半点都不敢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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