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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霍无咎将探询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江随舟抬眼看着窗外,淡淡开口。
本王说了,能治好你,那便就是能治好你。他说。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霍无咎却能从他的眼里看到一种坚定。
并不是势在必得的坚定,而是笃定了一定要做一件事、即便付出再多代价,也在所不惜的坚定。
霍无咎放在膝头的手,不由得握紧了。
便听江随舟接着道。
天下那么多的大夫,不全在太医院,也不是所有医治的法子,他们都会。更何况,他江舜恒恶事做尽,必不会什么事都能顺他心意。江随舟说道。
霍无咎看着他。
他想告诉他,其实他努力想要做到的事,早就已经做到了。
要不是他舍身自毁身体,借由替自己寻医,李长宁和魏楷也不会这么早地寻来,他也不会这么早地治好双腿,未落得半点残疾。
但是,他一时却又说不出口。
当时的自己,只当这些都与他无关,二人没有任何瓜葛,故而没必要坦诚。
但是现在,他却想与对方有瓜葛,却又因着当日一时的念头,开始担心起那一番不坦诚,会归于欺骗的范畴。
他向来杀伐果决,可现在,却是一句简单的话,都被唇舌压在齿关里,来回犹豫着,说不出口。
片刻,只剩下淡淡的一声嗯,稍纵即逝,被碌碌的车轮声掩盖住了。
第61章
江随舟与霍无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渐渐的,竟是睡了过去。
他的座椅柔软,可车厢壁却是坚硬异常。他靠在车厢上,随着马车的颠簸,多少有点不大舒服。
不过许是因着睡得太熟,渐渐的,这点不舒服竟消失了。他像是靠在了一个坚硬却颇有韧劲的物事身上,温暖又平稳,将他托住了,像是渐渐沉入了个怀抱里一般。
他这一睡,便一直睡到被孟潜山叫醒。
王爷,王爷醒醒,咱们到啦。孟潜山在他面前唤道。
江随舟迷迷糊糊地睁眼,便见车窗外四下灯火通明,竟已然进了一处院落。下人们已经在车外候着了,霍无咎也坐在马车边,由后头的魏楷推着。
还是那天李长宁给他煎药时,说他不便随行,但江随舟和霍无咎日日都需有人煎药,便请江随舟将他徒弟带上。
江随舟不想声张,也怕出岔子,便干脆让魏楷顶了孙远的位置,将孙远留在了府中。
他只觉自己睡迷糊了,眼前都晕乎乎的一片,片刻之后才渐渐找回了神识。
睡太死了,竟没发现已经到了。他嗓音有些哑,说道。
他由孟潜山扶着下了马车,便见自己已经到了山上的宫苑中。天平山这一代海拔虽不高,却山峰绵延,这儿是其中的一座,是前两年推平的那处道观的旧址。
这儿属实风光好,夜色里也隐约能看见群山青翠,山下树林密布,河水潺潺。庞绍花了大工夫,这片山上的宫苑虽面积不算极大,却处处精巧别致,远远一看,宛如山中的阆苑仙府。
院中的正房是一进五间的房屋,两侧有两排厢房。孟潜山麻利地将下人们安顿好,又将江随舟和霍无咎请进了正房中。
东西两间恰有两张床榻,便也省下了不少麻烦。
江随舟虽说睡了一路,但车上颠簸,总归浑身酸痛疲乏。待进了房中,他由孟潜山伺候着收拾好,便在床榻上躺了下来。
本王倒是觉得,身体似乎好了不少。江随舟说。
孟潜山闻言,一边替他拉被子,一边问道:王爷此话怎讲?
江随舟说:今日上午,本王坐在车上还觉得浑身酸痛,原想着坚持不了一路,却没料到直坐到现在,似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累。
孟潜山闻言,噗嗤笑了一声。
怎么?江随舟面露疑惑。
便见孟潜山连连摇头。
没什么,没什么。他笑道。奴才这是为了王爷高兴呢。
江随舟面露疑惑,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却也没再问。
孟潜山说着话,便替江随舟放下床帐,笑着退了出去。
他自然是替王爷高兴的,不过,也不能明说,究竟为什么高兴。
孟潜山退出江随舟的卧房后,嘿嘿笑了两声。
他总不能告诉王爷,您今日舟车劳顿却不觉得累,并不是因为身子硬朗了的缘故吧?
他又想起了自己今日白天里看到的情景。
他今日打起车帘,本来要给王爷回话,却见王爷正睡着。他并非靠在车厢上,而是坐在轮椅上的霍夫人侧着身,正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
他打起帘时,霍夫人正低头看着王爷。那眼神儿,孟潜山可从没见过。
听着王爷方才那话,想必是霍夫人让王爷靠着睡了一路了。
孟潜山又憋不住笑了。
他自是替王爷高兴,高兴王爷并非一厢情愿,而是两情相悦呢。
山上的别苑地方不大,两侧的厢房也没几间屋子。因着带来的下人多,便要挤着住,即便是孟潜山,也要与旁人同住一间屋子。
第二日或许便要随从皇上进山,事情多得很,孟潜山便差了旁人在江随舟房外守夜,自己先回房中歇下了。
他住的屋子要清静些,房中只两张床榻,他进房时,另一张床上已经有人了。
见他进来,那人规规矩矩地站起来,躬身道:孟公公。
这人恰是扮作小厮跟着一同来的、李长宁大夫的徒弟。
孟潜山连连摆手,道:别拘礼,你只管歇着。
这小子是他特意安排在这儿的。他随侍在霍夫人身边,又要给两位主子煎药,旁的屋子人多眼杂的,不如孟潜山这儿清净。
见这小子瞧上去又木讷又乖巧,听了自己的话,便在床榻上坐了回去。孟潜山坐在床上,一边脱靴子,一边开口与他闲聊了起来。
你师父也在王爷身边伺候了一阵子了,这霍夫人的腿,究竟有没有起色啊?
坐在旁边装傻充愣的魏楷听到这话,立马绷紧了神经。
来试探了。他在心下说道。
他斟酌着词句,小心开口道:回公公,如今也不过能减少夫人几分痛苦,使得夫人雨天不必再那么疼了。但是师父也说,夫人腿上的经脉断得彻底,恐怕也只能到这个程度了。
听到这话,孟潜山不由得叹了口气。
减少两分疼痛,也是好的。他说。
魏楷打量着他的神色,连连应是。
孟潜山见着这小子老实,不由得开口提点了他两句:你和你师父,只管好好地伺候着。霍夫人的腿但凡恢复上一两分,都少不了你们两个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
听到这话,魏楷装出的呆愣里,也多了几分真。
他难道看出了自己的身份?不然,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便见孟潜山将靴子往地上一搁,抬眼瞥了他一眼,笑道:这位霍夫人,可要紧着呢。
魏楷顿了顿,迟疑问道:这是为什么?
孟潜山闻言笑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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