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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一会儿,药效发作,他才算恢复了常态,但脸色仍旧是白的,呼吸也细碎得厉害。

那太监担心极了。

他们太子殿下的身体,他最是清楚不过。自从浔阳那年伤了根本,殿下虽表面上仍和常人一样,但身体底子却虚到了极点。这么几年下来,他既不能出远门,也不能再习武骑射,只成日里用着药,即便是喝酒,也要喝太医特意调配的、加了人参和虎骨的药酒。

此番殿下既要出远门,又要佯作没有大碍,今天更是在外头喝了这么些酒,身体哪儿经得起这么折腾!

这小太监都替他不值。

不过就是霍将军罢了人虽狂妄些,却不似坏到骨子里。殿下又何苦这般忌惮他呢?

殿下即便要笼络娄钺,也不必这般拼命啊!那太监不由得劝道。

却见霍玉衍摆了摆手,淡声说道:没事,先回去。

太监知道,他们位太子殿下,虽看上去温和柔弱,实则最是倔强。他只要决定好了的事,无论谁劝,都是不管用的。

他叹了口气,从马车中退出去。

只余下霍玉衍一人,静静靠在马车的车窗上,随着被风吹起的锦帘,目光晦暗不明地往外看。

他当然知道这么喝酒损伤身体,但是他更清楚,如今驻扎南景的五十万兵马,有三十万,都是娄钺的旧部。

他虽面上叫着娄钺叔叔,却也清楚,娄钺对他和对霍无咎是不同的。娄钺的旧友是霍无咎的父亲,而不是他父亲,从他们小的时候,娄钺就更加喜欢霍无咎一些。

长辈们似乎更偏疼那些不懂礼数、没大没小的孩子,霍玉衍已经习惯了。

所以,面对娄钺,他便要更上几分心,多展示出一点诚意。

毕竟,现在他也摸不清霍无咎究竟有没有因为李晟而怀疑他。不过,无论有没有,他都要做出些万全之策来,以备不虞。

一则要想尽办法,离间霍无咎和那些南下的文官,二则,便要把控住南景的兵力,不至于让霍无咎掌握全局。

所以,娄钺此人,他必然要用。

当然他也知道,凭着一顿酒、几句话,是不会让娄钺心甘情愿地站进他的阵营的。娄钺并不是个朝秦暮楚、首鼠两端的人,此番能为霍无咎所用,全是因着他那个死了的大伯。

不过,霍玉衍也并不担心。

他静静看着窗外来往的行人,夜幕之下,一派繁荣安宁。

他知道,是人都会有弱点的。

而娄钺最大的弱点,已经毫不掩饰地暴露在了人前。

娄婉君。

只要娄婉君和他绑在了一条船上,那么娄钺即便恨他入骨,也必然会为他所用,绝不会再生异心。

而要将个女子同他绑在一起,命运与共,只要肯用心,那就是再容易不过的一件事了。

霍玉衍静静看了一会儿窗外,继而垂下眼去。

这对他而言,是完全的打算,但是,他心中却是恨的。

他恨得厉害。

如果他如今不是拖着一副苟延残喘的残躯,他也不至于出此下策,要靠着去骗一个女人,来达到他的目的。

但是,他别无他法了。

若不是浔阳那一场战役,他父亲硬要带兵去救霍无咎和他大伯,他也不至于落下这满身的伤病来。

他这么多年都忘不了霍无咎找到他时,那副惺惺作态的模样。

他和他父亲二人这般苟延残喘、生不如死,一副身体都毁在那战场上,可他霍无咎却是手足健全、生龙活虎,在那之后,还因着这一战名满天下,成了家喻户晓的战神,而全天下也都知道,他霍玉衍的这条命,是霍无咎从战场上捡回来的。

凭什么呢。

霍玉衍垂下眼去,平静地闭了闭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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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即便到了南景,因着一路上有个霍玉衍要人照顾,因此迎接的队伍还是行得极慢。

一直到初十,宫中才接到了斥候的报告,说迎接太子殿下和北梁诸位大人的队伍,眼看着便要到达南景了。

江随舟拿到消息后沉思了片刻,道:知道了,去请齐大人进宫一趟。

那斥候应声,退了出去。

你想让齐旻去出宫迎接?霍无咎问道。

江随舟点了点头:他最合适了。

霍无咎想了想,嗯了一声:他若看见齐旻,心下肯定会多想。齐旻怎么也算是南景的老臣,我放着那么多将军不用,反倒用两个南景的旧臣迎接他但齐旻官位又高,想必他看见齐旻之后,定然要好一通乱想了。

江随舟点头:是这个意思。

霍无咎一挑眉:那一会儿就让人去备一场晚宴,我亲自给他接风。到那时候,我流露出几分功高震主的不臣之心来,恐怕他就更耐不住要动手了。

江随舟闻言思索片刻,道:确是个好法子。

便见霍无咎站起身来,绕到了他身后,伸手将他搂住了:你就只管在宫里待着,等我的消息。

江随舟闻言抬起头来看向他:你不让我去?

霍无咎闻言皱了皱眉,不假思索道:你当然不能去,万一他盯上你了怎么办?

江随舟却摇头:但是,我若不去,他会对你起疑心的。

霍无咎的声音沉了下去。

随便他疑心。他说。于我而言,什么时候动他不过是凭我高兴,怎么能让你去以身涉险?你别胡闹。

江随舟不由得辩驳道:而今在南景,还能有什么危险?

霍无咎却不听他的:那也不能冒险。你只管在宫里待着,他即便想知道你是个什么人,也没这通天的本事。

江随舟抬头看着他,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非要为了保护自己而将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霍无咎这一点是真改不了。

他收了两分笑容,神色认真,看向霍无咎。

我之前怎么与你说的?他说。我不需要你将我这般护在身后,反生事端。

霍无咎态度却丝毫不见软化:那不行,这次不一样。

江随舟问道:哪里不一样了?

霍无咎说:霍玉衍那个人阴险得很,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但是自打踏入南景,他和他手下的人,便全都落到了你的监视当中,不是吗?江随舟道。更何况,而今临安的守备情况,你我也都了解,他想做什么,根本就是难于登天。

霍无咎理亏,不说话了。

江随舟清楚,他这么不说话,就是理亏却还要耍赖。

他伸手,握住了霍无咎的手。

如果我没有猜错,他跟着这些大臣们来,一定会想方设法离间你们的。他说。那些大臣,大到官位去处,小到日常的饮食起居,都是可以动手脚的地方。你光知道这些人对你忠心,但你应该也知道,人心是最善变的东西。你常年身在阳关,邺城都没去过几次,能确定自己把握得住每个朝臣的想法吗?

霍无咎此时虽摆出了一副冷脸冷心、刀枪不入的模样,但江随舟的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他还是忍不住翻过手来,将江随舟的手攥进了手心里。

确实不能。他承认道。

文臣之间那些你来我往的细腻心思,确实是他碰一碰就头疼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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