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鲠在喉(1 / 2)
果然, 消息很快传到了皇帝那里。不一会儿, 内侍就来下旨,今上宣岑母、岑杙以及沈隰入宫见驾。不过, 岑母、岑杙觐见的地方是在御书房,而沈隰被宣在了宫门待召。两个不同的地方昭示了皇帝鲜明的态度。
岑杙接了旨走到李夫人身边, 余光瞥着都察院那群愤愤不平扬言将要集体上谏的同僚, 结结实实地冷笑。这真是拳头不打在自己身上就不知道肉疼, 轮到自己含冤了哪怕宫门吹吹冷风都心不甘情不愿。
冷不丁的一支凉凉的手捧在了她的脸上, 岑杙忍不住“嘶”了声,半边脸已经高高地肿了起来, 正眼就瞧见李夫人在小心查看她的伤势。
“已经青了, 怕是要几天才能消肿。回去用冰敷一下, 开些药来,应当没有大问题。”
岑杙觉得她的演技真好, 连自己都差点忘了,大庭广众下亲眼目睹儿子被打, 作为岑母是不可能没有反应的。如此一来, 外人便更笃定她们是一对真母子了。
“让母亲担心了, 孩儿没事儿。咱们先去面圣吧!”
说完搀着李夫人一起往后朝走,临行前,傅敏政不无钦佩道:“你可真有本事的,竟逼得沈隰这位红脸君子动起手来!”
岑杙一笑就脸疼, 边回头边咝咝地抽气, “嘿嘿, 承让承让!对了,你们几个回去可千万记得给我参奏!我可不能白白挨了这拳头。”郑郎官等人不禁讶然而笑,面面相觑。
江逸亭无奈道:“好,你且去吧,我们绝不会叫你吃了这记闷亏就是!”
“你大可不必如此!”目睹了全程的李夫人,淡淡地提了一句,“对立只会制造更多矛盾,都察院式微,对你而言并无好处。”
“我知道,我不为公,只是想泄私愤而已。”
她这么坦白,李夫人噎了一下,倒也无话可说了。
岑杙轻声道:“夫人大概觉得我浅薄了。”
李夫人倒是笃定地摇了摇头,“不,相反,我觉得你值得信赖,尤其是对你那位朋友而言。你愿意为了他所遭受的冤屈讨回公道,纵然手段不太光明。但无论是谁,能结交到你这样的朋友,都会是一件幸事。”
岑杙听见她的夸赞,也顾不得嘴疼了,笑道:“所以,夫人,您承认自己此番是有备而来了?”她这句有“备”而来,是指对方把一切都摸清楚了。
江后莞尔:“并不单是如此,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受人之托?何人?”
岑杙的重点全在那“人”上,对于她所忠之“事”起初倒也没在意,或者在意了,但没想到那么深。乃至后来悔得肠子都青了。
今上果然是对“岑母”的身份心存疑虑,所以才要私下召见。当岑杙察觉御书房里内侍几乎走空,只剩下唯一的亲信蔡总管,心中便有了数。
李夫人的演技是毋庸置疑的,这点连岑杙都不得不佩服她,唯一不可捉摸的就是今上的怀疑到了何种程度。
“岑夫人夫家姓岑?”
“是,先夫是家母养子,母怜其自幼孤苦,便让其入赘我家。后因病早逝,只留下一孱儿,由民妇独自养育至今。”
“朕瞧夫人举止有大家之风,令郎仪容端方,亦不似平常男儿,想来祖上是殷实人家。不知令堂如今健在否?”记忆中岑杙很少听皇帝对人这样客气讲话,尤其是对臣下。既然他问起祖上,想必是非要将岑母的来历一究到底了。
岑杙难免紧张,不觉间汗湿了浃背,担心万一露出马脚,那她所做的一切就将付诸东流。也许是急火攻心,脸部突然一股剧痛传来,她整个面目都扭曲了。
李平泓看在眼里,吩咐蔡崖先去宣太医来瞧瞧。李夫人忽然道:“请陛下准许犬子先去太医所诊治,她所受伤不轻,不及时就诊,恐留下瘀痕,届时无颜再面对君父。”
岑杙一愣,怎么听这话有点支开她的意思呢?
李平泓理解这位岑老夫人对独生爱子的疼惜,想必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于是淡淡点头,示意蔡崖引岑杙出门。岑杙告退后,心内隐隐不安,但现在也没法回头了。她素知李夫人为人谨慎,且曾几次三番搭救自己,绝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举动,索性也就不再过度揣测,放心地先去太医所,这腮帮子得马上冰敷一下,快疼死了!
等她手捂着冰块回来时,瞧见尧华宫门口已经跪了一地的人。都是听闻朔华殿前事件前来为沈隰应援鸣冤的都察院御史。岑杙眼不见为净,绕开他们径自往宫里走,没想到像是穿过马蜂窝,后面顿时骂声四起,有说她使“激将法”的,有说她使“苦肉计”的,还有说她使“连环计”的,真是把她看得起。骂声实在太难听了,岑杙干脆屏蔽了耳朵,下巴一抬,眼斜着往上瞅,天上的云彩。此举更是把众人气坏了。恨不得扑过来把她撕成碎片。
岑杙来回换了数个仰头的姿势,像逗弄家雀似的,巴不得他们继续闹,闹得越大,沈隰判得越重。
“众怒不可犯,我平时怎么教导你的?”这时,背后传来一声既严厉又宠爱的训斥声,岑杙回头就见李夫人从殿内出来,尴尬地“呃”了一声,也不敢回嘴,握着冰块朝她弓了弓身,做了一副聆听教训的样子。
“如此任性使气,将来如何立足于朝?”
“母亲教训的是!”
外面的骂声顿时也不响了,毕竟人家老母在场,再骂下去就有些欺负人了。
“岑大人,皇上宣召。”蔡崖进了一趟殿内,随后又出来。
“你且去吧,我在宫外马车上等你。”
岑杙虽然很想知道她同李平泓说了什么,但是现下不好再停留,只能作了作揖,转身去了殿里。岑母瞧着门口的那帮心有不甘的大臣,颇有些头痛地皱皱眉头,敛衣走了过去。
蔡崖有些好奇,就留下来观察了一会儿。但不知她说了什么,原本还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御史们,竟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陆陆续续如鸟兽散,只剩下沈隰还跪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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