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乌金大王动怒(3)(2 / 2)
“不是。”
“咦,不是你的,你怎能拿来谢我?”
“在下可奏请大王,从大王处支领谢金,再来谢你!”
“你是何人?”白云心里一动。
“在下屈平,字原,楚宫文学侍从,今奉王命为战殁英灵招魂!”屈平自报门户。
“屈平?文学侍从?”白云闭目有顷,抬头,盯住屈平,缓缓吟咏,“后皇嘉树,桔徕服兮。受命不迁,生南国兮。深固难徙,更壹志兮……”
屈平大奇:“你能吟出此诗?”
“可是你写的?”白云盯住他。
“惭愧,惭愧,”屈平抱拳,“是在下十三岁时习作,今日看来,稚嫩了!”
白云似是没有听见,顾自闭目吟道:“……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闭心自慎,终不失过兮。秉德无私,参天地兮……”
屈平感动了。
“你真是写作此诗的屈子?”白云吟毕,两眼直逼,似乎他在说谎。
“我这……”屈平现出个苦笑,两手一摊,“该怎么来证明自己呢?”
“嘻嘻,”白云调皮一笑,“是屈子就不必自证了。这样吧,本祭司初次下山,人地两生,屈子欲致谢礼,就给本祭司一个宿处,几顿饭吃,如何?”
屈平压抑住心头激动,伸手礼让:“祭司大人,请!”
得与帮自己大忙的恩人同归,屈平兴甚至哉,引领白云回到招魂台边,听见几个将军仍在台上一个接一个地吟咏勇士们的英名。
屈平寻到大巫祝,刚为白云安顿好宿处,屈遥就来请他。
二人走进景翠的大帐,见靳尚也在。
帐中,景翠复盘,将他的战略、战术与东、西二路呈送的战报一一详述一遍,长叹一声,苦笑:“唉,翠自幼好战,戎马一生,历战无数,多是败绩。垂暮之年,蒙王恩施遇,翠受命征秦,精心筹备,悉心谋局,誓言收复商於,雪我大楚大耻,不想却……”看向远处,良久,“翠欲以死谢罪,岂料靳大人这又……”
“景将军不可多想,”靳尚拱手,“是屈将军禀报大王,大王使在下来请将军,说有大事谋议!”
翌日上午,靳尚与景翠、屈平一行人马由荆门直驱郢都,入城已是傍黑。
鉴于屈平只是文学侍郎,不便参与军政,靳尚只带景翠、屈遥先一步入宫觐见。屈平则载白云回到他那个位于城外南郊的草庐,将她安置妥当,方才驱车入宫,欲就招魂事回谢王命。
靳尚入报时,怀王刚刚用过晚膳,坐回案前,负责后宫事务的宫正入见,奏请是夜该由何妃侍寝。
怀王随便指点一个,打发走宫正,旨令宫尹:“有请景将军!”
俄顷,景翠在前,靳尚、屈遥跟后,趋入宫门。
景翠自缚其臂,负荆袒肉,入宫门后膝行至王案前面,叩首至地:“辱命之臣景翠叩请死罪!”
“上官大夫,”怀王瞄他一眼,转对靳尚,“为景将军松缚!”
靳尚解去景翠的绑缚。
“唉,”怀王轻叹一声,“此战失利,过不在将军。”指旁边席位,“景将军,请!”
景翠叩首,涕泣:“罪臣……谢大王不杀之恩!”
“景将军,”怀王指指案面上的秦兵矛尖,“你晓得秦人的这款兵器是拿什么打造的吗?”
“回禀大王,”景翠应声,“战后这些日来,臣一直在琢磨秦人的兵器。就臣所知,秦人兵器是由乌金合金锻造出来的。”
“乌金合金?”怀王眯起眼睛。
“就是以乌金为主,”景翠全盘搬出田忌的分析,“添加锡、镍等金的合金,经过锻打,锋利无比!”膝行至前,指秦人兵器,“大王,秦人仅以两万之众,置于死地对抗我六万锐士,仗恃的正是这款兵器。有此兵器,他们胆气粗壮啊!我以锐士三万组锥阵冲击,将士们不是败在战上,而是败在气上。末将站在高台上,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的勇士们前赴后继,纷纷死在秦人的长矛下面。勇士们奋不顾身,战至后来,锥尖钝了,锥尖断了,锥阵变作矩阵,可勇士们仍在冲锋。然而,秦人是一排接一排,整整一百排,每杀出一排,后面一排就会自动冲出,跟后的勇士看得是肝胆俱寒啊,王上,末将——”
怀王摆手止住他,转向靳尚:“上官大夫,乌金、锡、镍我们都有,为何不制作这般兵器?”
“回禀大王,”靳尚应道,“兵器制作诸事,归右司马辖制!”
“传右司马!”怀王转对宫尹。
楚国右司马是昭阳的长子昭睢,这辰光刚好在其府中,得传飞速赶至,被当值宫吏引至内殿。
“昭睢,”怀王将楚国生产的矛头与盾牌啪地扔他面前,“你好好看看,这东西是不是你的兵坊制作出来的?”
“是由臣的兵坊制作!”昭睢细细审过,小声禀道。
“自己试一试,拿你的矛,刺你的盾!”怀王敲打几案。
昭睢一时搞不清怎么回事儿,看向屈遥。
不及屈遥解释,怀王扔过去秦人的矛头:“你再试试这个!”
昭睢拿起秦人的矛头,情不自禁地打个寒战,再次看向屈遥。
屈遥扼要解释此番伐秦,秦人如何胜在兵器上,听得昭睢头上汗出,以乌金枪头刺向盾牌,立时洞穿。
昭睢叩首:“臣……臣……”
“不要‘臣’了,”怀王声音果决,“听旨,仿造秦制矛头,一年之内,配齐三军!”
“大王,”昭睢一时急眼,“臣……臣做不到啊!”
“咦?”怀王瞪起两眼,“为何做不到?”
“臣有两个做不到,一是乌金短缺——”
“乌金短缺?”昭睢的话音还没落地,怀王就冷笑两声,“嘿嘿,宛城到处都是乌金炼炉,寡人的乌金呢?”
“这……”昭睢失口,几乎是嗫嚅,“臣亦不知!”
“右司马的话,你们几位这都听到了吧?”怀王看向众臣,将几案震得咚咚直响,“乌金兵器,没有乌金的秦国能制,盛产乌金的大楚却制不出来,这事儿传扬出去,岂不是个天大的笑柄么?”
昭睢嘴巴翕动几下,又合上了。
“说,你的二呢?”怀王追问。
“短缺锻造技艺!”
“什么?”怀王更怒了,“堂堂大楚,几百年前都能锻出削金如泥的干将、莫邪,这还短缺工艺?”
昭睢叩首于地,不敢再吱一声。
“王上,”景翠出言开脱,“就臣所知,右司马所讲是实情。干将、莫邪是青铜合金,秦制兵器为乌金合金,二者质性不同,工艺有异!”
“哦,对了,”怀王盯住景翠,“差点儿忘了,楚地乌金大多在宛城,你是宛郡守尹,寡人这要问问你,寡人的乌金呢?”
“就臣所知,”景翠应道,“几个月前,宛地还不缺乌金呢。”
“昭睢!”怀王看向昭睢,“你说个究竟,宛地的乌金是缺,还是不缺?”
“缺!”昭睢一咬牙,脱口而出。
“好了!”怀王摆手,“昭睢,你这去吧,拿上这支矛头,找你的匠人琢磨锻造技艺!记住,寡人只给你三个月,届时琢磨不出,甭怪寡人绝情!”
“臣领旨!”昭睢叩首,拿起秦人的矛头。
“上官大夫,”怀王转向靳尚,“这就去,速查乌金下落!”转对景翠,“此战虽败犹荣,传旨,凡阵亡将士,每人抚恤金一锾,其家室免赋三年;凡伤残将士,依惯例将养,抚慰;其他将士,不记功,不记过!”
“罪臣……”景翠叩首,涕泣,“代三军将士叩谢王恩!”
“大王?”宫尹记旨,小声提醒。
“嗯?”怀王看向他。
“粗算下来,单是王师的抚恤金就不下万锾,前几日听令尹大人说,库金——”宫尹不再说下去。
“哦?”怀王吸口一气。
宫尹近前,耳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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