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2 / 2)
“我们两个?”
“你和朗。当然,还要算上梅尔,还有吉姆·鲍林。”
“你是什么意思?”
“我退出了。”
“你说什么?”
“恐怕我这台老机器已经用到头了。”
“可是,你不能退出。”她挥手指着墙上那张莫奈海报,“看看我们已经找到多少关于不明嫌疑犯八二三的信息,我们就快抓住他了。”
“所以你们可以不需要我了,现在你们需要的只是一点点运气。”
“运气?你知道他们花了多少年才抓到邦迪?又花多少年才能抓到十二宫杀手?还有狼人?”
“我们已经掌握了很好的线索,过硬的线索,你将沿着正确的方向一路追踪下去,你一定会逮住他的,萨克斯。在他们把你埋没在公共事务部之前,这会是你最后的杰作。我有个感觉,不明嫌疑犯八二三正变得越来越自大,说不定这次在教堂就会逮住他。”
“你看起来还挺好的。”她沉默了一会儿说。实际上,他的情况并非如此。
莱姆笑了,但旋即又收敛起笑容。“我很累了,而且也受了伤。该死,我想我在医生认为不可能的地方受了伤。”
“照我说的做,先睡一觉。”
莱姆想用鼻子哼一声冷笑,但发出的声音却虚弱无力。萨克斯真不喜欢看到他这个样子。他干咳了两下,低头看看神经刺激器,又对萨克斯做了个鬼脸,似乎为自己不得不依赖这机器维持生命而感到难为情。“萨克斯……我不认为我们还有机会合作了。我只想说,你的前途一片光明,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好,等我们抓住那混蛋,我会再回来看你。”
“一言为定。我很高兴昨天早上第一个赶到现场的警察是你。除了你,我不愿和任何人一起走格子。”
“我……”
“林肯。”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萨克斯转过身,看见一个男人站在门口。他正好奇地环视房间,一一打量那些设备。
“看来,这里好像发生过什么刺激的事。”
“医生,”莱姆向那人打着招呼,脸上绽放出愉悦的微笑。“快请进。”
他大步迈入房间。“我接到托马斯的通知,他说情况很紧急,是吗?”
“威廉·伯格医生,这位是阿米莉亚·萨克斯。”
萨克斯明白,她在莱姆的世界中已经可以算是不存在了。不管他还有多少话没说——她觉得一定有,而且可能有很多——都只能留待以后再说了。她走出房间。托马斯站在外面的走廊上,在她身后关上房门。这个年轻人,在任何时候都是那么彬彬有礼。他停顿了一下,向萨克斯点点头,示意她走在前面。
当萨克斯走进户外热气蒸腾的夜色中时,忽然听到附近有个声音在招呼她。“对不起?”
她转过身,发现彼得·泰勒医生一个人站在一棵银杏树下。“我能和你谈谈吗?”
萨克斯跟在泰勒后面,沿着人行道走过几户人家。
“什么事?”萨克斯问。泰勒倚靠在一面石墙上,又不自觉地用手抚弄了一下头发。萨克斯想起自己已不知道有多少次只用一个字或一个眼神就镇住男人。就像过去经常想到的那样,她心想:美丽是一种多么无用的力量。
“你是他的朋友,对吧?”医生问她,“我的意思是,你和他一起工作,但同时你也是他的朋友。”
“是吧,我想应该算是。”
“刚刚走进去的那个人,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记得他叫伯格,也是一个医生。”
“他说过他从哪里来吗?”
“没有。”
泰勒抬头望着莱姆卧室的窗户,沉默了一会儿后,才又问:“你听说过忘川协会吗?”
“没有。啊,等等……那是一个主张安乐死的团体,对吗?”
泰勒点点头。“林肯所有的医生我都认识,但从来没听说过伯格这个人。我在想,说不定他是他们的人。”
“什么?”
他还打算找他们谈……
这么说,泰勒和托马斯的对话指的就是这件事了。
在突如其来的打击下,她感觉整个人有点轻飘飘的。“他……他以前很认真地谈起过这种事吗?”
“嗯,当然。”泰勒叹了口气,抬头望着灰暗的夜空,“当然谈过。”他低头瞥了一眼萨克斯的姓名牌。“萨克斯警官,我花了很多时间,试图打消他这个念头,几乎每天都在劝他。但是,我做现在这一行已经很多年了,我知道瘫痪病人的脾气有多倔强。也许他肯听你的话,哪怕只听近几个字也好,我在想……你能不能……”
“可恶,莱姆!”她嘀咕了一声,转身就往回跑,把话说了一半的医生一个人扔在了人行道上。
她奔回莱姆家的大门口,正赶上托马斯出来关门,她从他身边推门就往里闯。“我把笔记本忘在上面了。”
“你的……”
“我马上下来。”
当托马斯转身追她的工夫,她已经冲上楼梯。
托马斯一定知道她在撒谎,因为他奔上楼时一步就跨了两级台阶。不过,托马斯还是领先他很多,当她推开莱姆卧室的房门时,托马斯才刚赶到楼梯顶。
萨克斯直冲进去,把莱姆和那个医生都吓了一跳。医生正靠在桌子旁边,双臂交叉在胸前。萨克斯关上房门,扣上锁,逼得托马斯在外面一阵狂敲。伯格转身面向她,皱起眉头,对她的举动大为不解。
“萨克斯!”莱姆吼道。
“我要和你谈谈。”
“谈什么?”
“谈你。”
“晚点再说”
“要多晚,莱姆?”她讥讽地问,“明天?下星期?”
“什么意思?”
“你要我预约时间吗?也许,下星期三怎么样?到时你有办法如期赴约吗?那时你还在吗?”
“萨克斯……”
“我现在就要和你谈,单独谈。”
“不行。”
“既然如此,我就只有来硬的了。”她说着走向伯格,“你被逮捕了,罪名是企图协助他人自杀。”接着便是“喀、喀”两声,手铐在空中划过一道银光,牢牢地铐在医生的手腕上。
她猜想这幢建筑物是一座教堂。
卡萝尔·甘兹躺在地下室的地板上。一道阴冷的光线斜射在墙上,照亮了一张画工拙劣的耶稣像和一堆发霉的圣经故事读本。房间中央摞着五六把小椅子,她想,大概是给主日学校的孩童准备的。
她双手扔被铐着,嘴巴也被封住。那人还用一根四英尺长的晾衣绳,把她绑在墙边的水管上。
离她不远有一张高大的桌子,她看到上面有一个大玻璃瓶。
如果她能把玻璃瓶打破,也许就能用碎玻璃割断晾衣绳。桌子离她有一段距离,但她侧身躺在地上,扭动身体,像毛毛虫一样一点点地向桌子靠拢。
这个动作让她想起了佩妮,想到她还小的时候,就像这样在她和隆尼之间来回滚动。她一想到自己的孩子,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那个恐怖的地下室里,就着急地哭出声来。
佩妮、维尼熊、钱包。
一时间,有那么一霎短暂的时刻,她垮了下来,只希望自己从没有离开过芝加哥。
不,不能这么想!赶快停止这种懊悔的念头!这样做是绝对正确的。你这么做是为了隆尼,也是为了你自己。他会为你自豪。凯蒂已经这样对她说过上千遍了,她自己也深信不疑。
再挣扎一下。她离桌子又近了一英尺。
她头晕目眩,无法有条理地思考。
她的喉咙因极度干渴而刺痛。空气中的真菌和阴湿的气味,也同样刺激着她的呼吸道。
她又向前爬近了一点,然后侧身躺着,调整呼吸,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张桌子。看来似乎毫无希望。她心想,这样做又有什么用?
她又想到,佩妮此时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你这个杂种!卡萝尔心想,我一定要宰了你!
她扭动身体,试图在地板上再往前挪动一些,但换来的却是失去平衡,背部直接着地。她张大嘴巴,很清楚这样会有什么后果。不好!随着响亮的一声“啪”,她的手腕折断了。她透过被封住的嘴巴发出一声尖叫,就昏了过去。过了一会儿,当她醒过来时,她感到体内涌起一股强大的反胃感觉。
不行、不行、不行……她一吐就死定了。在嘴巴被封住的情况下,这是必然的结果。
要忍住!忍住!可以的,你一定办得到。又来了……她干呕了一下,接着又一下。
不行,忍住!
她仰头伸直喉咙。
忍住……
忍住它……
她做到了。通过鼻子呼吸,把心思集中在凯蒂、埃迪和佩妮身上,集中在那个装有她全部珍贵财产的黄背包上。她在心中注视着它,从不同的角度描摹背包的形状。她的整个一生都在那背包里,还有她的新生。
隆尼,我不想夸张,我来这里全是为了你,亲爱的……
她闭上眼睛,只想着:深呼吸。吸气,呼气。
终于,反胃的感觉被压下去了。过了一会儿,她感觉好了一点,虽然折断的手腕疼得她不停地哭泣,她还是努力以毛毛虫运动向桌脚爬去。她前进了一英尺,又一英尺。
她感觉砰的一声,脑袋撞上了桌脚。她总算碰到它了,不过也已无法再向前贴近一步。她把头前后摆动,用力撞击桌脚。她听见那个玻璃瓶在桌面上滑动,瓶中的液体洒溅了出来。她抬头往上看。
桌面边缘出现了一小部分瓶身。卡萝尔把头尽量向后仰,又一次用力撞向桌脚。
不好!她把桌子撞出了她能够得着的范围。那个瓶子摇晃了几下,还是留在了桌面上。卡萝尔想再把晾衣绳弄松一些,但已经办不到了。
该死,哦,真该死!她绝望地抬头看向那个肮脏的瓶子,忽然发现瓶子里充满了液体,上面还漂浮着一个物体。那是什么东西?
她又咯吱咯吱地扭动身体,往墙边退回一两英尺,然后抬头望去。
好像里面有个电灯泡。不,不是整个灯泡,而只有灯丝和灯头,固定在一个底座上。一条电线从底座伸出,连在一个你出门度假时留在家里自动开关电灯的定时器上,它看上去很像……
炸弹!她突然警觉,空气中有股淡淡的汽油味。
不,不……
卡萝尔拼命扭动身体,以最快的速度远离那张桌子。她退到墙边,绝望地哭泣起来。墙边有一个档案柜,可以给她一些保护。她用力把脚缩到柜子后面,在惊慌之中又猛然伸开,一下子使身体失去了平衡。在万分恐惧下,她知道自己即将再一次背部着地。不,别倒下,不要……她奋力稳住平衡,保持身体的绝对静止,就这样僵持了很长时间。她哆哆嗦嗦着想把重心往前移,结果还是摔倒了,身体重重地压在被反铐的双手上,已经折断的手腕承受不过如此沉重的负荷,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立刻传遍她的全身。值得庆幸的是,她再一次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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