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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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能性电刺激疗法与走路或使用器械不同,不是每天都进行的治疗方式。它真正的好处是可以改善那些严重残疾病人的健康状况。

莱姆开始进行这项运动是受一位他非常崇拜的人的激励,即演员克里斯托弗·里夫,他在一次骑马时意外受伤,伤势比莱姆还要严重。让传统医学界人士大为震惊的是,由于顽强的意志力和坚持不懈的体能训练,里夫恢复了一些行动能力,也恢复了一些已经丧失的感觉。几年来,大家一直在讨论是否该在莱姆的脊髓上进行高风险的实验性外科手术,但莱姆最后选择了和里夫类似的锻炼方式。

这位演员的最终去世反而让莱姆投入更多的精力来进行锻炼计划,而托马斯也找到了东岸最好的脊髓损伤科医生之一:罗伯特·谢尔曼。这位医生为他拟订了一个计划,包括肌力测量计、水疗及运动自行车——这是一个体积庞大的奇妙机械装置,配有机械脚踏,由电脑控制。实际上,这套系统能让莱姆“走路”。

这些治疗产生了效果。他的心肺功能增强了,骨质强度也与同龄的正常男子相当。肌肉也增加了,他的体格和在纽约市警察局工作时已相差无几,当时他负责侦查资源组,领导犯罪现场鉴定小组。那时他每天都要走好几英里路,有时甚至亲自进行现场鉴定——这对一位队长来说是极罕见的;并且还走遍了全市的街道,收集岩石、土壤、混凝土、煤灰,分门别类后作为他刑事鉴定工作的资料库。

随着谢尔曼计划的进行,莱姆由于长时间卧床和久坐在椅子上而产生的褥疮越来越少,肠道和膀胱功能得到改善,尿路感染的出现次数也比以前少多了。而且自从开始进行这项康复计划后,他只经历过一次自主神经的异常反射。

当然,另一个问题依然存在:几个月令人筋疲力尽的训练,真的能够治疗他的病症,而不是仅仅加强肌肉和骨骼而已吗?一个简单的运动和感觉功能测试会马上告诉他结果。但这必须要莱姆亲自去一趟医院,而他始终找不到时间来做这件事。

“你难道不能抽出一小时吗?”托马斯会这么问。

“一小时?一小时?在你的记忆中,最近什么时候去医院只要花一小时?托马斯,这么特别的医院会在哪里?梦幻岛还是翡翠城?”

但谢尔曼医生最终还是迫使莱姆同意去进行这项测试。半个小时后,他和托马斯就要动身前往纽约医院,听取有关他病情进展情况的最终结果。

尽管如此,此时的林肯·莱姆却没有在想这件事,而把心思放在目前正在参加的自行车大赛上——这是在马特洪峰上举行的自行车大赛,对,没错,他刚刚才打败了兰斯·阿姆斯特朗。

结束后,托马斯将他从自行车上抱下来,替他洗澡,再给他穿上白色衬衫及黑色便裤。一个坐式转移装置将莱姆送进了轮椅,驶向小电梯。他来到楼下,红发的阿米莉亚·萨克斯正坐在实验室里给一桩案子的证物进行登记,这件纽约市警察局侦办的案子是由莱姆担任顾问的。

莱姆用放在触控板上唯一还能动的手指——左手无名指——灵巧地操纵着红色“暴风箭”轮椅穿过实验室,来到她身旁。她靠过来,亲吻他的嘴;他也回吻她,嘴唇紧紧压着她的唇。他们就这样吻了好一会儿,莱姆享受着与她亲近时带来的体温和甜美感觉,以及她身上的花香肥皂味和她的头发磨蹭在脸颊上的瘙痒。

“今天你的成绩如何?”她问道。

“如果不是被拦着,我现在已经到北韦切斯特医院了。”他不怀好意地瞥了托马斯一眼。这位助理完全不为所动,只对萨克斯眨了眨眼。

身材高挑的萨克斯穿着一条海军蓝的裤子,上身是一件自从她晋升为警探后就常穿的黑色衬衫(有时是蓝色,因为一本警察战术手册上写着:穿色彩反差明显的上衣或衬衫,会使胸部成为一个比较明显的目标),这身装束既保守又方便,不过与她当警察前的工作着装要求可大为不同——萨克斯曾当过几年的服装模特。她的外套在臀部稍稍突起一块,那下面放着她的格洛克自动手枪。她穿的裤子是男式的,后面的口袋是她觉得唯一可以自如地收藏那把非法但很有用的弹簧刀的地方。与平时一样,萨克斯穿着舒适合脚、底部加垫的鞋子。由于关节炎的缘故,走路对阿米莉亚·萨克斯来说是一种痛苦。

“我们何时动身?”她问莱姆。

“去医院?哦,你真的不需要来。你最好留在这里登记证据。”

“我快弄好了。不是需不需要去的问题,我想去。”

他闷闷不乐。“马戏团,我早就知道会变成一个马戏团。”他想对托马斯投以充满责备的目光,可是助理却不在眼前。

门铃响了。托马斯走到门厅,过了一会儿才回来,后面跟着朗·塞利托。“嘿,大家好。”这位矮胖的警官一如既往地穿着皱巴巴的衣服,高兴地和每个人点头打招呼。莱姆很想知道是什么使他的心情这么好。也许和最近的逮捕行动有关,也可能是因为纽约市警察局新进警察的人员预算,或者可能只是因为他减了几磅。这名副队长的体重就像悠悠球一样上上下下,他自己也总是抱怨不已。但在目前的情况下,林肯·莱姆对任何人因自己身体上的不完美所发的牢骚,比如肚子太大或头发太少,都没有什么耐心。

但是今天这名警探的兴高采烈似乎和工作有关。他挥舞着手中的一些文件,“他们判他有罪了!”

“哦,”莱姆说,“是那件鞋子的案子吗?”

“是的。”

虽然并不意外,但莱姆还是很高兴。为什么不呢?是他整理了案子的大部分材料来指控凶手,这个官司是不可能输的。

这是一桩很有意思的案件:两名来自巴尔干半岛的外交官在罗斯福岛——位于东河住宅区一片古怪的狭长地带——被人谋杀,而他们右脚的鞋子都被偷了。面对这件毫无头绪的案子,纽约市警察局和往常一样雇请莱姆担任刑事鉴定科学顾问,在调查过程中提供协助。

阿米莉亚·萨克斯负责进行犯罪现场的证据收集和分析。但是得到的线索无法导向任何明确的侦查方向,警方束手无策,只能认为凶手可能是受到欧洲政治局势的刺激。这件案子虽并未结案,但是沉寂了一段时间,直到纽约市警察局得到了一份联邦调查局的备忘录,内容是关于一个被丢弃在肯尼迪机场的皮箱。那个箱子里装有全球定位系统、二十多组的电子电路,以及一只右脚男鞋。这只鞋的鞋跟已被挖空,里面是一片电脑晶片。莱姆想知道,这只鞋是否就是罗斯福岛上失踪的鞋子中的一只。当然没错,它就是。箱子里的其他线索也指向谋杀现场。

似乎是间谍事件……颇有罗伯特·勒德拉姆的味道。各种说法传得沸沸扬扬,而联邦调查局和国务院也参与进来。还有一位来自兰格利的男士也出面了,莱姆记得这是自他工作以来,中情局第一次对他经手的案子表示关心。

而在找到鞋子一周后,当那些刑事侦查专家还在嘲笑那些喜欢玩弄全球阴谋却大失所望的联邦探员时,阿米莉亚·萨克斯领导的一个战术小组逮捕了新泽西州帕拉姆斯的一个生意人。这个粗人对外交政策的了解,最多也只有《今日美国》的水平。

经过对鞋跟的材质进行湿度及化学分析,莱姆证明了鞋跟是在被害人被杀数周后才被挖空的。他还发现这片电脑晶片是从“pc大卖场”购得,而全球定位系统中的资讯不仅不是秘密,甚至可以从一个已经过期一两年的网站上下载到。

莱姆的结论是:这是一个故意安排的犯罪现场。通过检验皮箱里的尘土,他追踪到新泽西一家制造厨具的公司。扫了一眼业主的电话记录及信用卡账单后,他就发现这名男子的妻子和一名外交官有染。她丈夫发现了奸情,于是找了一个在材料场为他工作、盲目崇拜托尼·瑟普拉诺的家伙合谋,在罗斯福岛杀死了这个情人及其倒霉的同事,然后再安排现场,让这起谋杀看起来含有政治动机。

“是有关系,但不是外交上的,”莱姆在法庭做证时,以戏剧性的结语说道,“确实是有秘密活动没错,但并非间谍活动。”

“抗议!”疲惫的辩方律师说道。

“有效。”可是法官已经忍不住笑了出来。

陪审团花了四十二分钟就将被告定罪。当然,律师按照惯例,提出上诉,但结果就如同塞利托刚刚宣布的,上诉法庭维持原判。

托马斯说:“啊,为了庆祝胜利,不如大家一同前往医院。你准备好了吗?”

“不要太过分。”莱姆咕哝着说。

就在这时,塞利托的呼叫器响了起来。他看看屏幕,皱起眉头,然后从他的腰带上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我是塞利托。怎么了?……”大个子慢慢地点头,他的手不自觉地揉搓他那圆滚滚的肚皮。他最近在尝试阿特金斯式饮食法,吃了一大堆牛排和鸡蛋,显然没什么效果。“她还好吗?……那嫌疑犯呢?……是啊……那不太妙。等一等,别挂电话。”他往上看,“一〇二四刚才打电话来。第五大道第五街的那个非洲裔美国人博物馆。受害人是一名年轻女孩,青少年。强奸未遂。”

阿米莉亚·萨克斯听到这个消息,脸上肌肉不由得抽搐了一下,满怀同情。莱姆却有不同的反应,他的脑海里立刻反应过来:那里有几处犯罪现场?那名嫌疑犯追踪她了吗?他有没有可能掉落了一些证物?他们是否有过扭打,是否交换了可追踪的微型证据?他是否搭乘公共运输工具到达或离开犯罪现场?或者,是否有汽车涉案?

另一个念头也闪过他的脑袋,但无论如何,他不愿意说出来。

“受伤了吗?”萨克斯问道。

“只是擦伤了手。她逃脱了,并在附近找到了一个穿制服的巡逻警察。他检查了现场,但那个畜生跑了……所以,你们可不可以负责犯罪现场?”

整个纽约市警察局最近乱成一团。联邦调查局接到几份有关该地区以色列人聚居地可能遭受炸弹攻击的匿名报告,许多警察都被调离平常的勤务岗位,去参加反恐工作(这一重新部署让莱姆想起萨克斯曾经讲过的关于她外祖父所说的战前德国生活的故事。萨克斯爷爷的岳父曾经是柏林的一位刑事警察,每当有什么危机发生时,他的人手总是被国家政府调走)。由于资源调配的缘故,莱姆比过去几个月更忙了。他和萨克斯——他坚持与之合作的犯罪现场鉴定警探——目前正在处理两件白领犯罪欺诈调查、一件武装抢劫,以及一件三年前发生的“悬案”。

“是啊,真是忙。”莱姆继续道。

“不是下小雨,就是下大雨,”但是塞利托蹙着眉说,“其实我不太了解这句谚语的意思。”

“应该是‘不下则已,一下倾盆’吧!这是一个讽刺的说法。”莱姆直着脖子说,“我真的很想帮忙。但是我们手上已经有这些案子在处理了。而且,注意一下时间,我现在就有一个预约,是在医院里。”

“求求你了,林肯,”塞利托说,“你现在手上的案子中没有一件和这件有相像之处——被害人是一个孩子。那是一个坏蛋,跟踪十几岁的少女。如果能把他从街上清除,天知道会有多少女孩子将因此得救。不管怎么样,你了解这个城市。有禽兽开始跟踪孩子,只要能逮住他,上头会提供你所需的一切支援。”

莱姆烦躁地说:“但是这样就有五件案子了。”然后他便沉默不语,房间里显得更加寂静。接着他做出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问道:“她多大?”

“十六岁,看在上帝的分上,答应吧,林肯。”

一声叹息。他终于说道:“哦!好吧,我接下了。”

塞利托惊讶地问道:“你同意了?”

“每个人都认为我很难相处,”莱姆翻了翻眼睛,自嘲地说,“每个人都认为我是个专泼冷水的家伙——朗,这是你的另一个陈腐论调。我必须指出,我们要考虑优先顺序。但我想你是对的,这件事更重要。”

这时,助理发话了:“你乐于助人的天性会影响你去医院的行程吗?”

“当然不会,我根本连想都没想到这件事。但是,现在你既然提了,我想我们最好取消预约。托马斯,这是个好主意。”

“这不是我的主意,是你设计的。”

说对了,他心想。但是,他却故意愤愤不平地说:“我?听起来好像是我在攻击中城区的人一样。”

“你知道我的意思,”托马斯说,“在阿米莉亚完成犯罪现场调查前,你就可以做完测试并且回到这里。”

“在医院里也许会耽误时间。为什么我要用‘也许’二字?一定会的。”

萨克斯说:“我会打电话给谢尔曼医生,重新预约。”

“当然得取消,但是不必另约时间。我们根本不知道这件案子要花多久。那名嫌疑犯也许是个聪明的罪犯。谁知道我们会找到什么?”

“我会另外预约。”她说。

“那就排到两三个星期之后。”

“我得看他什么时候有空。”萨克斯坚持道。

但是林肯·莱姆可以和他的搭档一样固执。“我们以后再考虑这个问题。现在,有一名强奸犯四处出没。谁知道他此刻在干什么?也许在对另一个目标下手。托马斯,打电话给梅尔·库柏,让他来这里。开始行动!我们每耽搁一分钟,就是给嫌疑犯的一个礼物。喂,朗,这种说法听来怎么样?说你是个专门发表陈词滥调的天才,没说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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