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如火(1)(2 / 2)
如果想让毁灭变得更加痛彻心脾,那就必须先让现实苦尽甘来、繁花似锦。无论是乔贯华和夏云舒之间,还是谢凌风和她之间。
林偃月沉默着跨上最后一道台阶,走出最后一道门,然后便看到了门口那辆大的有些夸张的婚车,以及无数挂着微笑的脸。
林偃月在台阶上停了片刻,似乎是在恍然出神,乔贯华正要出声提醒,林偃月却已经重新迈步,向婚车走去了。
当金色夕阳洒下柔和的光芒时,林偃月终于登上了苍梧殿前的广场。
谢凌风看着林偃月走下车,就已经忍不住想要走过去,但还是克制着没有动,看着她一步步走到自己的面前。
林偃月的那双眸子分明朦胧恍惚,看过去时却仿佛一汪幽潭,深不见底,唇边有一抹浅淡的笑容,是惯常的弧度,看不出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林偃月平日里总是一身素白,此刻却已是从头到脚一身艳丽张扬的红,那一身嫁衣,和身侧铺过来的晚霞融到一起,似乎要燃烧起来。
或许是因了那红色,此刻的林偃月,再不是平日里月光般空灵剔透的美,整个人都带了些飞扬妖冶之感,是血色曼陀罗、地狱秋彼岸,足够惊艳天下,让人不敢直视,却又忍不住沦陷。
在谢凌风的记忆里,从前林偃月是常穿红衣的,粉色,银红,石榴红。后来,千音阁被灭之后,林偃月便只穿一身素白,一穿就是十年,之前她是为了他的父母而穿,后来,又加上了顾檐梅。谢凌风知道,那是她无声的悼念。
好在,如今她终于为他穿了这一身如血似火的嫁衣。
待林偃月走到近前,喜娘本是要将红绸的另一端递给谢凌风,谢凌风却没有接,就像没有看到一样,径直走到林偃月的面前,然后牵起了她的手。
喜娘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个变故,她一生参加过几百对新人的婚礼,第一次遇到这么心急的新郎,只当是谢凌风身为阁主日理万机,大约没怎么见过别人成婚,又是第一次成婚,不懂得其中规矩。
喜娘正要开口劝说,却已经被乔贯华制止,只能看着谢凌风牵起林偃月的手,然后向大殿的方向走去。
从广场前的台阶,一直到苍梧殿前,铺了长长的红色地毯。谢凌风牵着林偃月的手,沿着红毯向前走,他走得很慢,配合着林偃月的步调。
这一步步,踏上的是他们暮暮朝朝的幼年时代,以及被命运打碎的十年;踏上的是父母亲族、千音阁弟子的尸山血海,以及顾檐梅和死在顾檐梅手上的千万条性命;踏上的是他对她的爱,以及她对他的恨。
但他要保持微笑,保持喜悦。这世界上,能够失而复得的人,实在少之又少,除了珍惜,已无心再想其他。她纤弱的手就握在自己手中,她这一身如火嫁衣是为自己而穿,就足够了。
过去如何,那都是过去;将来如何,取决于自己——这一刻,谢凌风是这样对自己说的。
再长的红毯总有走完的时候,当谢凌风和林偃月一起走到尽头,谢凌风才发现林偃月似乎是在发怔,根本没有意识到他们该转过身去了。这一刻陷入回忆的,不止他一人,她亦是。
谢凌风扶住林偃月的肩,和她一起转过身去。
谢凌风突然很满足。场上宾客云集,纷纷向他们看过来,一张张笑脸,喜悦的,赞叹的,艳羡的。他广发婚帖,就是要整个南疆都见证他们的幸福。
接下来就是正式的仪式,但在此之前,谢凌风要在这上千宾客面前,在阁中千万弟子面前,对他身边的林偃月说几句话。这几句话,其实等到只剩下他们两人时说,或许更合适一点,但是,他决定在这里说,他要整个天下一起见证他对她许下誓言。
谢凌风待场上的欢声笑语渐渐小了一点,这才微微侧身面对着林偃月,然后握住了她的双手。在千万人无声的凝望中,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偃月,从此以后……”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阵清脆而响亮的掌声,突兀地打破了全场的安静。不仅是谢凌风,场上宾客的目光也都齐刷刷向那掌声传来的地方看过去。
只见一个浅绿色衣衫的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红毯的正中间,正一边笑着鼓掌,一边向谢凌风他们的方向走去。
那少年容貌十分清秀,甚至可以用漂亮来形容,唇边的笑容格外明亮,一直亮到眼睛里,让人一见了就忍不住会觉得欢喜,哪怕他此刻做出这般不合时宜的事情,也仍然无法让人生出讨厌来。
此人正是长桑谷的谷主——桑白及。
桑白及虽然看起来是在十分悠闲地缓步向前,身影却移动得很快,不过片刻就已经停在了谢凌风和林偃月面前。
林偃月和谢凌风,以及站在一旁的乔贯华,都在一瞬间变了脸色,只是怔怔地看着桑白及施展轻功身法行到了他们面前。
然后,谢凌风终于喃喃地说了一句:“浮舟。”
“浮舟”是顾檐梅的独门轻功绝技。顾檐梅自小在武功一路上就极有天赋,于轻功上更是超出常人太多。浮舟本是顾檐梅的父亲自创的轻功,威力其实只是中上水平,但到了顾檐梅十五岁的时候,已经对浮舟做了很多改动,将浮舟身法加快了数倍不止。后来,顾檐梅成为千音阁阁主的时候,轻功已经到了令人恐怖的地步,施展浮舟之时,天下能看清其身形的都已经寥寥无几。
然而,惊艳天下的轻功浮舟,还认识的已经只剩下了谢凌风、乔贯华和林偃月三人。当年顾檐梅来到千音阁后,便由谢凌风的父亲亲自教授武功,出于对姨父的尊重,顾檐梅便再也没有在众人面前练习和施展过从前父亲教授的武功,只有他们三人在私底下见顾檐梅使用过几次浮舟。而后来,见过浮舟的人,几乎已经全都死在了顾檐梅的剑下。
在场宾客既不认识桑白及,也不知道浮舟的存在,故而俱是一脸不解,不明白区区一个少年,为何能让三人这般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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