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长别(1)(2 / 2)
顾檐梅的母亲病了很久,终于在那个冬天撒手人寰,留下了年仅十五岁的他。他在八岁那年冬天失去了父亲,隔了七年,又再次失去了母亲。
葬礼的时候,顾檐梅除了看起来十分憔悴以外,似乎都很平静,虽然眼眶发红,但始终没有大哭。十五岁的他,个子已经和谢伯父一般高,像一家之主那样,平静地张罗着母亲的法会,对每一位前来表示哀悼的亲戚和阁中同门表示谢意,在各种法会中承担属于孝子的那部分仪式。
所有人都在背地里感叹说,檐梅这孩子,真是懂事又坚强啊。她听着,只觉得分外刺耳,他们评价得轻巧,哪里想过此刻顾檐梅心中正经历着怎样的煎熬呢。
法会结束后,顾檐梅便要送母亲的棺椁回到罗浮城和父亲合葬。临走前一天的晚上,她悄悄去了松风崖,然后在那里见到了顾檐梅。
那些日子,她一直都暗中注意着顾檐梅的行动,所以知道每天上半夜,顾檐梅都会避开众人独自去松风崖待一会儿。虽然她很想去安慰顾檐梅,但她知道,此时顾檐梅最需要的其实是一个不被打扰的世界,唯有那样,他才可以不用再掩藏自己的悲伤。
那天上半夜,她见顾檐梅和之前一样独自出去了,却一直到下半夜都没有回来,心中担忧,于是忍不住悄悄去了松风崖。
她到松风崖的时候,就看到顾檐梅坐在崖上的花架下,将头枕着手臂趴在石桌上。
此时正是隆冬,花架上只剩下枯黄的藤蔓,天上一轮团圆满月,将天地照得愈加苍白,也将那少年的身影照得愈加单薄。
她走过去,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酒味,这才发现桌上有个倒着的酒坛,里面早已经空了。
她在顾檐梅的身边坐下,顾檐梅听到她的声音,慢慢抬起头来,轻声道:“你怎么来了?”
顾檐梅的声音温柔一如往常,只是带了一丝嘶哑,整个眼眶都是红的,似乎哭过,但已经看不到泪痕。
她的心在瞬间柔软下来,下一刻已经一下子扑进了顾檐梅的怀中。她抱着顾檐梅的腰,眼泪大颗大颗滚落,哽咽着道:“檐梅哥哥,你不要难过,你还有我们大家呢,我们会永远陪着你的。你看,我从小就没有父母,但是大家都对我那么好……”
顾檐梅舒出一口气,用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偃月……”声音轻到仿佛是一声叹息。
她被顾檐梅的那一声叹息打断,心像是被一只手猛地攥住,突然就疼起来。她本来是想安慰顾檐梅的,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几句话出口,不仅勾起了自己的伤怀,反倒让顾檐梅愈加难过了。她突然觉得委屈,又有些不知所措,立刻就哭出了声。
顾檐梅轻轻拥住了她,眼泪落进她的脖颈间,滚烫灼热。然后,她听见了顾檐梅的声音:“偃月,今后我们一样了呢。”
这么多年,她再也没有听过比这更悲怆的语调。
他们都一样了,无父无母,孤身一人。所以,最后他们被恩情之索牢牢困住,再也动弹不得。
如果顾檐梅的父母都在世,他应该会一直生活在罗浮城,檐下白梅般的翩翩公子,遇到一个温婉可人的姑娘,安稳喜乐度过一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受尽南柯的折磨,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等待着死亡越来越近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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