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赛因(4)(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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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婚礼

那之后,我便被父亲软禁了。

两天后我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悄悄溜了出去,然后去了表姐的营帐。

那个时候,我觉得很矛盾。

一方面,我觉得她不应该夺走父亲对母亲的爱。但是另一方面,我又觉得,如果母亲知道父亲爱上了其他人,大概是会觉得开心的。母亲已经离开太久了,父亲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真心喜欢的人,母亲一定会祝福父亲的。

我的心里,其实也是祝福父亲的。虽然,我察觉到表姐她并不开心,她的脸上只有绝望,但那绝望中又透着决绝,像个即将奔赴沙场的战士,明知道绝无生还的可能,却还是为了心里的那个信念,毅然决然地选择出发,选择赴死。

那天表姐对我说,没有人可以被替代。我知道她说这句话,是出于心底的善良,安慰我她并没有抢走我父亲对母亲的爱。

我只是苦笑着说,我没有听懂。因为我知道,父亲爱上她,绝对不是把她当做容貌相似的替代品。

母亲一生下我就去世了,所以我对母亲没有任何记忆。因此,曾经我一有机会,就会去找从前见过母亲的人,主动询问他们对我母亲的印象。

大约因为母亲只活了十七年,死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少女,还没有太多展现自己独特性格的机会,所以我得到的回答总是很笼统,那些相似的回答可以被总结归纳为:“一个善良可爱、美丽大方的好姑娘。”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善良可爱、美丽大方的好姑娘,这委实算不上什么特征。

父亲喜欢母亲什么,我并不知道,因为这样的话我不太好一丝直接去问父亲。不过我确信,母亲在父亲心里肯定是特别的,至少整个草原,只有母亲这一个出生高贵,长着汉人面孔,还时常穿着白裙子的美丽姑娘。

母亲的一生是简单的。从生,到死,几句话就可以概括。

但是,表姐她不是。

她像一首精妙的汉词,起承转合,字字珠玑,无论怎么读,都是美的——不能是诗,必须是长短错落的句子。

她更像一本唐传奇,跌宕起伏、一波三折,让人想要一口气读到结局——但是人不是书,三两日怎么可能结局,所以让人忍不住想要永远读下去。

小时候我崇拜我那位早早离家去了南方的姨母。如今,我突然发现自己对另一个认识并不久的女人产生了相似的崇拜。虽然此时我并不知道,她们的身上恰恰流着相似的血。

我沉默许久之后,这才鼓气勇气问她,萧白雪会不会在婚礼上出现然后将她抢走。

赛马那日父亲说过,如果他赢了萧白雪和谢凌风就要她嫁给他。而且这些日子,当我回忆起从前和萧白雪相处的点滴时,终于开始察觉萧白雪待她很不同。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只是悄悄和我说,让我阻止萧白雪过来。

我当时有些疑惑,但还是答应了她。等我离开她的营帐,我才明白,婚礼是父亲的陷阱。父亲确定,萧白雪他们一定会来救她,所以父亲设好了局,等着他们过来。

但是,我偷偷溜进表姐的事情很快就被父亲知道了,对我的看管愈加严厉起来,我没能找到任何传递消息的机会,我甚至不知道怎样才能将消息传给萧白雪,我都不知道他在哪里。不过我唯一觉得安慰的是,我至少知道了他此时还是安全的。

很快便到了婚礼的那一天,

那天晚上,我看着父亲牵着一位凤冠霞帔的女子,慢慢从门口走了婚礼用的大帐。

那是一套汉人的嫁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那样的嫁衣,艳红到仿佛会燃烧起来的底色上,用金线绣着华美精巧的图案,将婚礼的气氛烘托得盛大而隆重。

因为这场婚礼本身,给人的印象很是匆忙和草率,从通知众人到举行仪式,一共只有三四天。但是,好在因为燃灯节和冬捕节的原因,九大部族的首领和贵族们都齐聚龙骨湖畔,宾客都是现成的,需要准备的也仅仅只是搭建一座大帐而已,三四天已经足够了。

站在我身边的乳母悄悄告诉我,那是外祖母当年穿过的嫁衣。宣布婚礼之后,父亲向外祖父借了这套嫁衣,然后派人星夜兼程赶往外祖父的家中取了过来。

命运总有惊人的相似。五十年前,身为九王之一的外祖父,不顾家中的反对,娶了身为汉人的外祖母。五十年后,身为可汗的父亲,娶了一个汉人做了可敦。

外祖父的目光落在新娘的身上,眸中有隐约的泪痕。那是外祖父第一次见到表姐。我想,那一瞬间,外祖父一定从那个穿着嫁衣的身影上,看到了曾经身穿嫁衣的外祖母和母亲,看到了外祖母年轻的面容,看到了母亲尚且稚嫩的脸庞。

我满心忐忑地看着婚礼仪式的进行。因为我知道,父亲在大帐外布置了数万骑兵,就等着萧白雪他们过来。我只能在心里暗暗向上苍祈祷。

一直到婚礼仪式结束,什么都没有发生。我这才稍微安心了一点。

宴会开始之后,外祖父让我搀扶着他到父亲那里去。

外祖父的语气格外慈爱,殷殷祝福。表姐满脸漠然的神色终于渐渐转为了柔和,甚至带了些许伤感。

那一刻我并不知道,父亲和表姐已经知道了表姐的身世。那分明应该是至亲之人的见面,却显得如此平淡。

宴会进行到一半,大帐中间不知何时摆上了琴桌和一张七弦琴。表姐穿着那身艳红的嫁衣,跪坐在了琴桌前,然后轻轻拨动了琴弦。

那是我这一生听过的最动人的琴音,悠扬婉转,带着圣洁庄严的感觉,像是用梵文唱颂的佛经。

我觉得那琴声和弹琴的女子给人的感觉很像。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是空。

直到我到了南疆,才知道那曲子是一首名叫“洗尘曲”的佛乐——洗尽红尘,了悟俗世,往生十方净土。并且,我也在同时知道,表姐曾经用这支佛乐来杀人。

外祖父的目光落在那张琴上,然后慢慢移到了弹琴之人的身上,眼中涌起了浑浊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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