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在上 第9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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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颤抖着伸出手去,想要触碰木棺里女子的脸。

“殿下,您快起来……您别逗我……殿下……”

他似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靠近女子冰冷的身躯,指尖触碰到她的脸颊一瞬间,刺骨的寒意穿透四肢百骸。

屋外,天边一道闪电劈下,发出轰然鸣响,床榻上的人猛地睁开了眼,眼角的泪和额头的汗水混作一团落在枕巾上,分不清似梦似真。

绵绵的春雨一连下了数日也不曾停歇,缠绵的雨声成了通京的一支背景曲,没个消停。

坤宁宫内,公孙皇后摆弄着开得正盛的桃枝,那张端庄严肃的脸上唇角微翘,少了些冷意,似是心情不错。

“阿容,怎么想着往北山大营跑?”她问道。

龙四海喝茶的手一顿,垂了眼:“京中最近风言风语不少,我去北山也算是躲个清净。”

那日蜀皇下旨和离,让龙四海搬回宫里居住,龙四海却向他求了北山大营武教习的职位,这着实让帝后二人吃了一惊。

龙四海当年新兵初训,便是在北山大营,如今想要重新回去也不奇怪,只是陛下想着,怎么样也是正二品的副统领,怎料她却求了个训练新兵的武教习职位。

堂堂金御镇国公主,当个七品教习,这算是什么道理?

然而龙四海却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似的,高一品,低一阶都不要,就看准了这从七品的教习。

“儿臣这不是手痒吗,但是离军多年自由惯了,想找个平日能练练手的闲差担着;这武教习事情不多,一月还有五日休沐,倒是合适得很。”

龙四海笑了笑,将说给蜀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公孙皇后闻言,放下了手里的缠金的修枝剪子,转头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却没说话。

这一眼别有深意,龙四海假咳了一声,转移了话题:“母后,这是什么茶?真不错。”

入口甘甜,茶香醇厚。

“江南今年进贡的毛尖,你若喜欢,走的时候带点儿回去……从七品的教习,可喝不到这么好的茶叶。”

“母后……”

龙四海听出公孙皇后的揶揄,忽然从身后撒娇似的拽住了她的袖子轻晃:“我这不就想偷个懒吗……您别生气。”

一双清澈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皇后,正如许多年前被抱到坤宁宫里的那个小姑娘,拽着她的袖子讨糕吃。

皇后叹了一口气:“你本不必如此小心的,太子……不是陛下。”

“儿臣知道……”

龙四海垂下眼,微微勾起的唇角带着隐隐的苦涩。

她与龙霖烨一起长大,即使不是同出一胞,却也十分亲近。

可是陛下和武英王当初不也是这样吗?

看着皇后一脸担忧心疼,她心里虽然这般想着,却终究没有将话说出口。

这些年来,“武英王”这个名字在宫中近乎一个禁词。

武英王龙风行与蜀皇并非胞胎兄弟,但是在龙四海的幼年,两人关系极好。

武英王乃是蜀国前一代的大将,曾将北方长年进犯的戎人打得节节败退,俯首称臣。待到龙四海出生的时候,北边战事渐渐平息,武英王也回到通京,常常入宫觐见,因而也时常见到她。

龙四海很喜欢这个爽朗肆意的叔父;她母妃死后,武英王每每进宫,必要来坤宁宫看望她,给她带些宫外的稀奇玩意儿。

待她长大了些,他又教她刀枪剑戟,沙场行兵。

十四岁那年,龙四海进了北山大营,三年后,北魏蠢蠢欲动,她便以少将之职随军去了西方前线,而武英王手握北地重兵,保障了戎人不会在后方突袭。

那场战一打便是五年,她从小将一路升到副将,再到左翼将军;直到戍西大将军常庐死在一场北魏人的埋伏当中,陛下一纸令下,她才成了取而代之成了真正的大将军。

五年后,她大胜回朝,手握虎符,又被封了金御镇国公主,本是春风得意之时,然而也就是在那时候,武英王却因为一场所谓的“贪污受贿”,被陛下以雷霆之势夺了兵权,困在了京中。

她犹记得那天早上醒来,她正在花园里饮茶,阿昭却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说武英王府被禁军围住了。

夺权的圣旨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让她一下子清醒过来。

也就是那天起,龙四海深切地意识到了一个道理——功高震主,必惹人厌。

不论武英王对蜀国立下过如何功劳,又与陛下如何手足情深,一旦威胁了皇权,都会被毫不留情地除掉。

陛下与武英王的例子就在眼前,她自然再不敢将自己的性命赌在与太子的兄妹之情上。

原本她当初从戎也是为了公孙皇后,因此那年皇庭的庆功宴上,她毫不留念地交出了虎符,甚至连封地也没要,只是成全了自己从小到大的心愿——点了八荒做驸马。

如今回头一看,这一切,终是场空。

如果可以,她愿意在通京公主府深居简出,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现在有帝后庇佑,日后有太子相护,一生顺遂也非难事。

可是那个梦终究还是让她害怕了。

若那梦是真的,三年后北魏还会再度进犯,届时她必定要披巾挂帅,再度出征。

可这一次,她不想死在那漫天的黄沙里,她想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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