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2 / 2)
“是臣的错。”苏徽低头谢罪。
“你慌什么。”嘉禾瞥了他一眼,“他们要借题发挥,朕也想趁机闹一闹呢。”
“陛下想做什么?”史学工作者拥有和八卦记者一样的敏锐,苏徽立马眼睛一亮,凑到嘉禾跟前问道。
嘉禾点了点他的额头,“怎么,不委屈了?”
眼下她得个子要比苏徽高出一截,这样的举动无意识间带上了亲昵的意味。
“臣心态良好,从未委屈过。”苏徽赶紧说道。
“不委屈也得委屈。”嘉禾却说:“你现在赶紧哭两声。”
“啊?”
“哭两声,对朕说,你自武英殿前受到了莫大的惊吓和折辱,你自觉无颜面见君王,这就要去上吊。放心,朕会让人拦住你,但接下来你要卧床大病一场,让紫禁城上上下下都知道你的遭遇。”
苏徽:……
他好像知道嘉禾要做什么了。
他很乐意配合。
唯一的问题就是,演戏什么的,真的很为难他这种花瓶。
御前女史在武英殿受辱之事成了近来宫中不少人茶余饭后闲聊的话题。
最开始传言是说,武英殿外,有参选御前翰林的年轻士子意图行贿,那女史不愿受贿,于是双方起了纷争。
后来传着传着,就变成了武英殿外,有贼子竟胆敢轻薄女官,那女官受辱之后愤而自缢,香消玉殒。
呃,也有人说没死,被救下了,但又有人说虽被救下,却已疯了。总之皇宫那么大,宫人加起来数以万计,真真假假的流言,有谁能核实得清呢?
据说乾清宫中的女帝因此而震怒,以雷霆之势发落了一大批的人,誓要为自己的近臣讨个公道。
不明真相的人啧啧感慨,唯有少数皇宫之中的上位者才看明白了,皇帝这哪里是要讨什么公道,分明是想借机夺权。
自长业年间开始,后宫就掌握在杜银钗的手上,二十四局之中大半的管事太监也都是杜银钗的心腹。
嘉禾登基的时候才十三岁,又是个女孩,因此并没有所谓的皇后,东西六宫的权柄仍然握在已经移居慈宁宫的杜银钗手中,不仅如此,就连二十四局也仍然效忠于杜银钗。
小女帝隐忍了三年,终于找到机会发作。这件事情虽然是以一个女官受辱为开头,但她却趁机以各种名目罢免了一大批二十四局的太监。
一时间宫城震荡。
端和三年,司礼监的掌权者是昔日效忠杜银钗的梁覃。
当年他选了一条正确的道路,早早的投靠杜氏,果然在先任帝王驾崩之后,斗倒了曾经宫内风.光无限的方涵宁,成为了司礼监秉笔。
毫不夸张的说,在他这个位子,王朝的命脉有小半部分都捏在他的手上,这天底下唯有他才有资格与内阁争辉。
这三年来的惬意生涯之中,唯一让他感到不安的就是小皇帝。
梁覃知道杜银钗的厉害,当然不会去蠢到轻视杜银钗的女儿,年幼的宁康公主与她的长姊不同,看起来温顺荏弱,可那双眼睛像极了其母。
假若当年登上皇位的是嫡长女荣靖,那么她绝对会风风火火的就开始争权多利,凡是不服从她的,都会死在她的剑下,或者说荣靖本身就是一柄利剑,带着血腥与铁锈混杂的气息,使人畏惧不敢靠近——而宁康宛如是一捧丝绸,摸着质感极佳,让人舒服,不知不觉中丝绸成了缎带,勒住了人的脖子,且越来越紧、越来越紧,被勒住的人想要挣扎,却发现手脚都已被捆住。等到那人死了,丝绸却还是干干净净的。
总之母女三人,都不是好伺候的主。
嘉禾会对二十四局发难,这是梁覃早就预料到的事。他有属下急急忙忙赶来问他应如何是好,正低头临摹颜楷的司礼监大太监轻轻摇头,待到笔下一个“顺”字完毕,他说:“各安其位,各司其职,尔等若在寻常事日问心无愧,此刻又何惧陛下?”
“可……”跪地恳求梁覃的太监们心有不甘,急忙道。
“我等问心无愧,就怕莫须有之罪。”
“梁先生,咱们这些人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那几个词怎么说来着,休戚与共、唇亡齿寒——”
“何况这宫里又有谁是清白无辜?”
梁覃耐着性子听他们七嘴八舌的哭完,末了用笔轻轻往窗外点了点。
他指的是慈宁宫所在的方向。
太后不会真的就这样容忍自己的女儿夺去她手中的权力。
她知道什么时候该适当的放权,嘉禾搅动宫城风云。她一直作壁上观,就是默许的态度。可一旦嘉禾玩过火了,越了她心中的界限,那么她一定会出面阻止。
人哪,从来都是矛盾的。既无私又贪婪,既慈爱又残忍。梁覃也算是博学之人,读过不少史书,有时候他会感觉,慈宁宫中的太后,在对待当今天子时,有些像是历朝历代册封了太子的皇帝。
一方面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历练,可另一方面又舍不下自己手中的权力,双方维持着微妙的界限,不可逾越。
武英殿外风波过去后约莫半个月,嘉禾选定好了御前翰林的名额。
某日当她正与御前翰林之一的昆山玉对弈之时,慈宁宫中的宦官奉懿旨传令,说是太后召见。
嘉禾叹了口气,她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棋枰上的棋局正到了僵持的时候,她放下棋子时颇有些遗憾。
“可惜了。”父母传召,做子女的应当火速赶去拜见,方称得上是孝顺,纵然心底抗拒,她也只能起身。
“臣愿等候陛下归来。”昆山玉也站起,冲着嘉禾揖身。
“不必。”嘉禾半是玩笑的说道:“朕的记性不好,万一你悄悄挪了几个子,朕就要吃哑巴亏了。”说着她指了指苏徽,“就由他代替朕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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