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1 / 2)
但嘉禾并没有领苏徽的情,她漠然的沉思许久,说:“朕找个时间,将你送回去吧。”
“那陛下呢?”
“你说,万一输了北京总比宣府安全。可万一输了,真能够逃回北京,那些无辜的庶民呢?”嘉禾此时已不再像初到宣府时那样情绪昂扬,她低眉敛目,神态平和却坚定,“朕不懂行军作战、不同用兵遣将,然而朕是皇帝。你看见宣府城墙上的军旗了么?朕的存在,有如那面旗帜,军旗立在那里,军心便能凝聚,旗若是倒了,军心也就散了。”
苏徽语塞。
有那么一瞬,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二十三世纪的科技与文明高度发达,但那并不是一个和平的年代,技术的腾飞造成了一系列的矛盾,战争无时无刻都在苏徽看不见的地方发生着。苏徽的母亲苏潆是军部的最高负责人,她以铁血和冷酷扬名,苏徽无论是幼年、童年还是青少年,和这个母亲打交道的机会都不多,只知道她不断的前往一个又一个的战场,冒着高度的危险。
苏徽不是很喜欢自己的母亲,但他必须承认,苏潆是一个合格的将领。此刻嘉禾眼中的坚毅像极了记忆中的苏潆,当年那个懵懂的小公主,看起来是真的成了一个皇帝。
他不好再劝什么,只是低头默默的想着自己的心事。正当此时,远处猛地传来了一阵惊雷的声音。
屋檐堆积的雪块簌簌落下,苏徽清楚的感受到地面在微微的颤抖。
那不是惊雷,而是……炮火的声响。
胡人杀来了。
嘉禾脸上的表情很平静,甚至有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她解开了斗篷的系带,柔软的锦缎下是一身铠甲,这几天她一直甲胄在身,就为了今天。
“带朕去城楼,朕要去那里督战。”
端和三年九月,李世安奇袭北戎王庭,未能一举斩杀汗王。北戎王庭分散逃离。
端和三年十一月,王庭其中一支南下,由王子罕缇摩率领,进攻夏朝边镇。
这一举动既是为了复仇,也是为了获得过冬所需的物资,这支军队在草原上如同幽灵一般飘荡了太久,食物消耗完毕,现在的他们是一支由饿狼组成的队伍,凡是挡在他们面前的,都将被撕咬吞噬。
夏朝皇帝身在宣府的消息,不知为何泄露。在大雾之中迷路了好几天的罕缇摩心中惊喜不已,军中巫师祭天之后,在混沌中为他指引了一条道路,顺着这条道路,罕缇摩居然真的找到了宣府。
好在宣府这时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有条不紊的迎战罕缇摩,几轮厮杀下来,北戎最骁勇凶悍的战士,竟半点也没有讨到好。
战局平稳,这对嘉禾来说是个好消息。
她自从胡人攻城那一刻开始,就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誓师、督战、调度粮草、慰劳伤者,甚至战况到了危急之时,她亲自登上城墙击鼓激励将士——能做的她都做了。
最开始紧绷着的那根弦慢慢松了下去,渐渐的她也能听着厮杀声短暂的小憩补眠。她终于见到了父辈所描述的战场,战场果然血腥惨烈,每天她都会看到数不清的人死去,但战场好像还并没有危险到让她害怕的地步。
然而宣府的守军还是不够的,嘉禾已经下令,调内地军队前来勤王,但眼下能够最快赶来支援的,无疑是大同的守军。
“长公主的下落,还是没有找到么?”她询问侦察敌情的伺候。
后者给了她否定的答复。
这些天一直围在嘉禾身边为她出谋划策的智囊纷纷都露出了忧虑的表情,不是担忧长公主的生死,而是担心皇帝的安危。
荣靖带着一支精兵消失在荒原的事情,怎么看都透着让人不由得心生疑虑。她是皇帝的姊妹,相当于是过去的诸侯王。皇帝的手足掌握兵权,这终归是让人不安的。
嘉禾蹙眉不语,只牢牢的盯着地图上荣靖最后出现的地方。
“朕信阿姊。”她站起,朗声说道。
“同心方能其利断金,若先帝还在,也必定希望朕与长公主手足和睦。如今外患未除,朕焉能与长姊自相残杀?朕之皇位,得来仓促,先帝驾崩之后京中群龙无首,迫不得已之下只能让朕忝居其位,然朕年少无德,不堪大位,承蒙诸公忠心扶持,方有今日。长姊居长,若她真想要这个位子,朕愿意退位让贤。只求早日击退胡虏,国泰民安。”
表明了态度之后,她扬长而去。
路上苏徽敏锐的觉察到她心情确实不是很好,于是小声问她怎么了。
嘉禾猛地停住了脚步,说:“没什么,朕只是心里难受。”
“难受什么?”
“朕想要皇位,而皇位不稳,朕想要长姊,而长姊隔三差五便给朕生事。”她冷笑,神情阴郁,“这实在是……太让人不快了。”
第107章 、
之前她那番可以让位荣靖的话,说出来唬人的而已。但凡帝王总是免不了言不由衷,要在人前人后做出宽宏谦和的模样。
□□靖对于嘉禾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苏徽说不清楚。从史书上的记载来看,这对姊妹的关系应当很不好,而在苏徽与嘉禾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他时不时就能感受到嘉禾对于长姊的眷恋。
这也许是因为眼下还只是端和三年,两姊妹的斗争还未至白热化,嘉禾心中仍存有旧情。就好比是刚才,她提起荣靖时恨得咬牙切齿,可眼神深处藏着的情绪与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是茫然。
“陛下其实并不相信,长公主有篡位之心,对么?”苏徽上前几步,拉近了与嘉禾的距离,在她的身边小声问道。
“不,朕信。”嘉禾说:“阿姊都已经把野心写在脸上了,朕还要自欺欺人么?朕……只是不信阿姊会在战事紧要的时候胡来。斥候说,荒原之中找不到阿姊的身影,人人都觉得阿姊或许是故意纵容胡人杀至宣府,可朕倒担心阿姊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苏徽松了口气,嘉禾此刻思路清晰理智,并没有被亲情冲昏头脑,也还没有让猜忌之心掌控。这样最好不过。
“陛下,我们现在要去哪里?”苏徽陪着嘉禾沿着城墙边缘往下,道路上的雪块被清理过,然炮火声中时不时有高处的积雪被震落,苏徽不得不为嘉禾撑起一把伞。
“朕……想去休息一下。”
“那就好那就好——”苏徽连声说道:“臣还以为陛下又要逞能回去督战呢。”
嘉禾白了苏徽一眼,“朕是那般愚莽之人么?劳累了这么些天,再不好好休息,朕可撑不住了。”
苏徽微笑,“好,那臣这就送陛下回去。陛下要吃些什么东西么?”
“朕的将士正在浴血厮杀,朕面前纵然有山珍海味朕也没有胃口。你吩咐食官去为朕准备一碗热粥就好。”
“嗯。”
两人一面走,一面低声的说话。偶尔雪块打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响声。再往前走几百步就是天子车辇所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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