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话珍珠耳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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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的大街上,胡家少爷正骑着他的战马一路奔向戏院。他现在气极了,像一头愤怒的熊,一心只想找那个男人算账。

身穿制式军装——蓝灰呢子斗篷,被风吹起露出猩红色的挂里,也露出了腰间别的那把枪。

小伙子马靴被下人擦得锃亮,柔软的皮质手套捏着根马鞭,年轻的脸上却是怨妇般的表情。

乱世里,军人特殊的身份总能让人顾忌叁分,手拿枪杆子,握得一手生死大权,更何况是胡少爷这样的世家子弟,族上往旧了数,响当当的大人物一双手数不下。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天生就很好命,不是每一个男人遭遇了和他同样的遭遇都可以做到这样骑着高头大马,孙悟空闹天宫似的直打上门。

说起来,胡家少爷和顾家大小姐订婚已经有些日子。洞房花烛夜,金榜提名时,搁谁那都好事儿,却成了胡少爷的梦魇。

订婚当晚,他喝多了,红烛下看着美娇娘,借着酒劲,对着半推半就的未婚妻做出了那种事。当然喽,他们已经订婚,这种事也是迟早是要做的嘛。

长这么大,他从未像那天那样卑微,几乎是用求的,才提着裤子死皮赖脸的爬上小姐的床,再笨手笨脚的解开她复杂的寝衣,不管是顾小姐香软的嘴唇还是她精心保养的细嫩皮肤,都甚合他心,只是有一件事,让他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即将过门的未婚妻竟没有落红。

顾家一直是上流社会里口碑很好的新式传统家庭,逢节必祭祖,遇教堂也必祈祷。中式教育熟读四书五经,西式教育也能说上一口流利的法语,就连佣人都扎着油松大辫穿打着荷叶边的女仆裙。按理说这种家庭教出来的女儿也应该是既热情奔放又贞洁保守的。

怎么就……

即便这样,胡少爷也还是忍了下去,默默盖上她的被子,没有多问一句话。

今天是他俩认识一周年的纪念日。他早早地从军营里告了假出来,制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去寻她,想给未婚妻一个惊喜。准备好了礼物和玫瑰花,却扑了个空。

到了顾府,准姑爷的待遇是门儿都没让进,门房伙计隔着大门同他喊话。

什么事儿?

找你家大小姐。

小姐不在家。

去哪儿了?

戏园子。

感觉像被人兜脸给了一耳光,大家都知道他们订婚了,未婚妻还是按捺不住悸动的心,又去逛戏园子,明显眼里就没有他。

外头老早就在传顾小姐捧戏子的传闻,说是每次那个姓许的家伙在台上唱,她就在底下发疯,又哭又笑,还为那个男人一掷千金。顾老爷根本就管不住。那个痴狂样子,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嚼舌根,这未出嫁的姑娘家大庭广众之下为了一个野男人疯疯癫癫,像什么话。

而认识的这一年,胡少爷倾尽所有对她好。他是个粗人,为了哄顾小姐开心,也学些交际舞之类的陪她跳。她喜食巧克力,托了同僚从国外带回来,亲自捧着上门拜访。可惜顾小姐耍脾气,不让他进,胡少爷只得站在门口毒日头下晒着,最后巧克力都化了也没见到她一个笑脸。

他这样碰壁都没挨上的佳人原来早就被先人一手。

这些事他都可以忍,甚至连初夜没落红,他都没把这件事告诉别人,怕影响顾小姐的名声,也怕父母知道,反对这门亲事。

真是养不家啊,自己辛苦追求付出一年,眼看下个月就要办婚礼,她又跑去戏园子捧戏子去了,让别人怎么看?真当他是好性子,什么事儿都由着胡来?这件事不改过来,结了婚他哪里还有点丈夫的威信!

现在就去,配上枪,带上马鞭,如果被他发现,未婚妻真的和那个戏子在一起苟且,他非当场要了那个奸夫的狗命。他倒要问问那个戏子,顾小姐这么美好的妙人儿,为什么碰了她却不肯娶回家,伤了她的心,那也是该死!

胡少爷咣当一下把门踹开,手上握着枪,保险都拉开了,直接冲进化妆间。

“顾小姐呢?你把她藏哪儿了?”他四下望去,并没有看到自己的未婚妻,这让他心里舒服不少。

不过在看到许墨的那一刻,胡少爷还是有点自惭形秽,他平日在军队里算是一表人才,可是这么和许墨一比,着实粗蠢了许多。

眼前的男人远远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胡少爷原本以为这种骗女人的戏子必定是白白净净,油腻,谄媚的娘娘腔。想不到许墨比他还要高大更多,即便是隔着衣服,也能看出结实匀称的肌肉轮廓。有棱有角的脸庞,面无表情,墨色的眼睛看不出任何情绪,高挺的鼻梁,坚毅的下颌以及男性特征明显的喉结。

和他比起来,自己这一身戎装倒像是个马夫!

“姓许的,我告诉你,顾小姐是我的女人,你别想动什么歪脑筋!她才看不上你这样的人呢”

“你算什么东西,臭唱戏的,你养得起她吗?”

许墨眉眼低垂,并没有抬头看眼前脸红脖子粗的胡少爷,这种事他碰多了,沉默就好。

今天穿了件深色的长衫,玄色打的眉子,这么精致的手艺一看就知道是出自谁的手。半躺在一张藤制凉椅上,淡定的把玩着手上的一只珍珠耳坠。两根指头夹住耳光的一端,轻轻摆动珍珠。

“你自己做了什么丑事你心里没数?许公子哪天晚上不是夜夜笙歌,打量别人都不知道对吧?除了会玩女人,你还会什么?”

胡少爷有些激动,他就是看不惯许墨这幅吊儿郎当的样子,如果许墨立马回骂或者扑上来要和他打一架可能还好点,那副半死不活自顾自的模样真的很讨人厌。

“老子知道你是个小白脸,不就是长得好看一点,不就是靠女人过活儿?!”

面对劈头盖脸的谩骂,许墨十分受用,甚至一脸嘲讽的听着他骂。

好像骂的还不够难听,最好再不堪一些。

好像骂的还不够大声,最好让全世界都知道他许墨就是这样的败类,流氓,混蛋。

最好骂到他父亲耳朵里,那才有趣呢。

许老爷苦苦追寻的儿子就是这么一个人渣。有其父必有其子,人渣爸爸生了他这样的人渣儿子,蛮好蛮好。以后别人议论起他许墨,肯定会说,他爸爸也是个混蛋喽,对他们母子始乱终弃,现在假惺惺的回来认了亲,苦心经营门面,到头来还不是蛇鼠一窝。

想到这儿,许墨勾起嘴角,带上了一分笑意。

见他不还嘴,还笑,胡少爷真是气到不行。

这个臭戏子是在嘲弄他吗?笑话他的妻子早就被睡过?还是笑话他那夜表现不佳,被顾小姐嫌弃了?

年轻的军人沉不住气,举起了手里的鞭子。

“你妈死的早,有人生没人教,吃软饭不说,就知道钻女人裙底……”

动作很快,柔韧的马鞭舒展开,在半空中一紧,又“啪”一声鞭子落下,这一鞭子本应该劈到许墨的脸上。

胡少爷力气本是极大的,这一鞭子下去怕是能把人打的皮开肉绽。

许墨竟然用手接住了……

掌心的血立马就滴了一下来,手心一片血肉模糊。他的手稳稳的握紧了鞭子,往后一抽,把胡少爷拽到了跟前。

“这戏子还有些胆识,身手也……”身手也非常快,许墨上去就给了他一拳。

“嘴巴放干净点,你再骂我母亲一句试试看。”

胡少爷只觉得满口腥甜,他吐出了一口血沫,用袖子沾了沾嘴角,玷污了庄重的军装。

“我和顾小姐是过去的事儿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你情我愿,我并没有对不起她什么,这一鞭子算我欠她的好了。”

站在门外的悠然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许墨。

在她眼里,许墨是个温柔的男人,讲话都不会大声。他喜欢小猫,会和动物说话,会在午后的石榴树下看书,会……

“呵,你有什么好气的呢,我又不是她第一个男人,你呢,你也不是。”

许墨拿起桌上的一件戏服,自顾自的擦起了手上的血,他眯着眼,像个嗜血的恶魔,享受着这样的时刻。血大致擦干净,脏了的戏服被顺手扔在地上。

“至于我是什么人,不劳你费心。我的女人是很多,她们就像我养的小猫。走了一只,还会再来一只。我不强求她们,她们饿了,累了,自然会来找我抚慰。”

许墨用沾血的手捏着那只珍珠耳坠在胡少爷跟前晃了晃。

“回去吧。顾小姐她……不错,好好对她。我也该照顾新来的小猫。”

许墨可能没有留意到,他的小猫悠然已经把这一幕幕都看清了,听清了。

小姑娘觉得脑子一蒙,全身的血液像蒸发了一样,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躯壳。她想跑开,但是双脚不听使唤,像灌了铅一样。

其实许墨就是这样的男人,她早就知道了吧。明明知道他那么坏,但是,但是她还是选择信任,选择扑向这团火。她不止一次告诉自己,说不定外界的传闻是误会呢。说不定自己是特殊的那个,说不定他真心喜欢自己……

对他来说,自己只是个小猫?就和小花生下来的那窝小猫一样。软绵绵的爪子,稀疏的毛发,微睁的大眼睛——轻而易举就能被许墨玩弄在掌心,稍微给点甜头就喵喵叫。

“悠然,你怎么……听我解释啊……”

——难得出现一次的分割线——

悠然这几天总是哭,两只眼肿的和桃儿一样,白天缝衣服时会偷偷抹眼泪,晚上临睡前想到许墨,就又难过的不行,吧嗒吧嗒掉眼泪。

她觉得自己被骗了,但是又说不出许墨哪里骗了她。他从未说过喜欢自己,也从未许诺过婚姻。好像是自己一个人在一厢情愿。

这个男人不是什么好人,男女关系混乱,断了也好,这样的浪子是不可能为她这样的小姑娘泊岸的。早点看清,还来得及规避风险。

话是这么说,但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他,想起这段时间他们共处的时光,她就很伤心。

来自于心脏深处的疼痛。

还算活泼的悠然现在整个人都呆呆傻傻,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满脑子都是许墨。连一向木讷的哥哥都看出来,问她可是病了?嫂子是个人精,猜出个七八分,也不细问。过来人嘛,青年男女这些事,谁还没经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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