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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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灵呼啸而上,扑向了绮罗,绮罗运动火灵驱赶它们,却终究敌不过它们铺天盖地地压过来。

它们本就是灵体的状态,无孔不入,无法可挡。即便被火焰驱散,也能再凝结起来。

被碾碎了的灵魂,本就是破碎到无法再被破碎的地步。

被摧毁到最彻底的地步,其实也就无坚不摧了。

黑灵呼啸着扎进绮罗的身体里,她浑身如被上百把利刃同时刺入,可更让人恐惧的不是这个,而是那无穷无尽有支离破碎的幻象!

原本绮罗看到的两幅幻象都是极短暂的,可此时数以百计的黑灵钻进了她的身体,进入了她的意识,那些画面就连成了混乱而有跳跃的乱章!

有的画面极其短暂,短到她还没看清就一闪而过;有的画面又极其漫长,让她不知身在何夕身处何处。

可那些画面无一不是痛苦的,肮脏的,混乱的,破碎的!

让人惊恐,让人绝望。

她看见血淋淋的人头滚落在泥潭里,海草一般的黑发浸在暗红的血泊里混杂成了令人作呕的模样;

她看到了身高体壮的士兵高举着锋利的兵刃毫不留情地劈开豆腐一样的血肉;

她看见自己高举着铁锹不遗余力地砸向了一个女人的脑袋,从她怀中孩子的手上抢走了什么,一转头却被身后之人却将刀剑插入头颅;她看见满脸胡茬的男人咬住她的脖子,啃食她的血肉,她看见自己的身体慢慢地腐烂,化成一堆白骨……

她看见破败的寺院里,自己用粗糙的双手紧握着木棒,砍向一个和尚的后颈,那和尚的鲜血喷到了自己的脸上,模糊了自己的视线;她看见一个小孩子惊恐地看着自己,然后像见鬼了一样哭喊着逃离;她看见自己在满目荒凉的山岗上啃食着树皮草根死尸腐肉,抬眼望去,日落虞渊,红的像鲜血一样……

身上的那点痛反而不算什么了,脑子里面的东西才叫人无法忍受。

疯狂,绝望,痛苦,悔恨,恐惧,麻木……

够了……够了……

她愤而吼道:“够了!”

乱葬岗上忽然爆出了冲天的烈焰,由一个点在一瞬间扩成了一个圆,几乎要将整个山岗都囊括在内。

那些白骨、走尸在烈焰的灼烧之下,一息之间便化成了飞灰,尖叫着的黑灵在烈焰之中愈发歇斯底里。

绮罗简直要失去神智了,脑内的绝望和抑郁让她在清醒和混沌之间挣扎。她想:这样非人非鬼地活着,不如死了好。

忽而,在一片混沌之中,她似乎听见了一个人的声音,焦急地唤她的名字:“绮罗!”

耳畔黑灵的尖叫声好像忽然小了,像是渐渐地平静了下来一样。它们不再歇斯底里,而是低声地呜咽,像是奄奄一息的小兽在呜噜噜地□□。

黑灵不再侵袭她的身体和意志,让她觉得一下子轻松了很多,也清醒了很多,压在身上的那块石头终于被搬开了。

明明好受了很多,可她感觉自己的意识还是在一点一点地溃散,不受控制地……陷入沉睡。

梦里仍旧是黑暗,可她并不再觉得痛苦了,反而觉得心绪十分的平和。她紧紧地抓住了让她觉得很安心的东西,所以睡得十分的踏实。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悠悠醒转,睁开眼睛,仍然是在夜里。天上高高地挂着几颗零星的的星子,缀在深蓝色的夜幕之上。

绮罗一转头,正对上了迟悟的眼睛,登时便是一愣。

那眸子也像星子一样,映出淡淡的光。

一梦初醒,睁眼便看到这样的一双眼睛眼睛,还真是容易迷乱心神。绮罗的心里不轻不重地漏了一拍,可竟然觉得还挺舒服的。

“你醒了。”迟悟温声道。

“唔……醒了。”绮罗微微地坐起身来。

绮罗道:“我睡了多久?”

迟悟道:“约莫有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绮罗懊恼地晃了晃脑袋,仔细地回想着,“我是怎么了……”

她原本是靠在迟悟肩上的,此刻扶着脑袋从他坐起来,朝四周打量着,只觉得有些轻微的眩晕:“这是哪?”

“就是之前的地方,我们还在这个山岗上。”迟悟道。

“嗯?”绮罗一惊,两只眼睛滴溜溜地睁圆了,她一手摁着迟悟的肩膀,连忙要爬起来。迟悟托着她的手撑她起来,看她一脸惊讶地打量着四周。

绮罗道:“不对啊,树呢,刚刚这还有好几棵矮脖子树呢?”

迟悟道:“被你烧成灰了。”

绮罗道:“还有那边的几块坟场子、小树林儿呢?”

迟悟道:“被你压平了。”

迟悟问道:“你不记得了吗?”

绮罗:“……”我怎么会记得。

绮罗挠了挠后脑,有些不确定地道:“我……我还干了啥啊?”

迟悟笑道:“没什么了,除了把这一整片的树林和坟地烧了个干净之外,一直都在很乖地睡觉。”

绮罗:“…………”少年,你是不是对乖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咳……”

一把火烧了这乱葬岗,连绮罗自己都不好意思给自己开脱了,这家伙竟然还挺纵容她的……

迟悟淡声道:“这乱葬岗上的怨灵,被困在那些走尸白骨之中不得解脱,你一把火烧了它们,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吧。”

“被困在那些走尸里?”绮罗愣道。

迟悟望向她,顿了顿:“你还记得之前我们在浮屠城小镇里遇到的那些青铜士兵么?”

“记得,那些士兵……”绮罗若有所思地道,“难不成……”

“手法完全相同,只不过所用到的材料不同罢了。”迟悟道。

“这是一种很古老的灌灵邪术了,以没有生命的躯体作为载体,将绞碎的灵魂灌入其中。所制作出来的傀儡便会对制造者言听计从。”

“被绞碎的灵魂?”绮罗大惊,“你是说,那些黑灵?”

她转念一想,紧接着道:“是了,是了!怪不得那些黑灵钻进我脑袋里,我会看到那么多支离破碎的画面。”

“没错,灵魂承载了死者的记忆,那些灵魂被绞碎了,所以你看到的记忆也是支离破碎,没有章法的。”

原来她所看到的画面并非是幻术所造成的,而是实实在在曾经被烙印在那些人脑子里的记忆。兴许是太过痛苦和强烈,那些情绪竟然能传递给她。

只是传递过来,就如此的痛苦了,那那些人死的时候,又是怎样的光景?

绮罗不禁微微地皱起了眉。

为什么他们会受到这样非人的折磨呢?

绮罗道:“这一块的怨灵怎么会如此之多?即便是有人人为的制造出来这些走尸,也是需要原料的。尸体什么的就地取材比较方便,而那些怨灵……”

“我看到了一些零星的碎片记忆,应该都是蛤.蟆村的人。所以这个地方,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迟悟听了她的话,反而沉默了下来。他闭上眼睛,似是在回忆着什么。

“怎么了?”绮罗问道,“你在干嘛?”

迟悟道:“我在回想,我以前看过的,跟这一带相关的文字。”

绮罗一愣,觉得有趣:“你的脑子这么好使的?这么个犄角旮旯的小破地方,你还看过相关的文书?”

“藏山寺里有几十座藏书阁,主殿中的佛经道卷我都看完了,闲极无聊,就时常到其他的书阁里找些杂书来看。”迟悟一边沉思着,一边随口回答了绮罗一句。

闲极无聊……啧,名门正派的跟她这种野路子就是不一样哈。没事干的时候就去读书……

绮罗仰头默默地望了望天,这是有多想不开啊。

或许是天下蠢才学生的通病吧,看见那些读书好,记性好,过目不忘还能出口成章的家伙,就会有一种自然而然的敌意。

当然,绝不能承认,这种敌意是嫉妒。

绮罗小时候一直跟着炽炀混,也没正儿八经地拜过师上过学堂。曾经他们在一个地方落脚的时候,炽炀把她送进过一个学堂里,还没上两天学她就被先生骂了个狗血淋头,打了好几次手板心,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先生的戒尺和书都给烧了,最后灰溜溜地被炽炀给提溜了回去。

自此之后,她与学堂的缘分就尽了。

所以,她现在能把字认得七七八八,读得懂佛经道卷,还会背上两句诗词啥的,就已经该阿弥陀佛,感谢她老子没有教废了她的恩德了。

再退一万步讲,就凭炽炀那个脑子,能想起来把她当个女孩养,着实是不容易了。

她后来被困在黄泉海里的那些年,倒是看了不少书,几乎把她这一辈子该读的书都给读了,但那也只是因为无聊到实在没有其他事情干。要不然,就凭她那个上蹿下跳半天都没个消停的性子,能在板凳上坐上一个时辰,都属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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