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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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英毅想了想说:“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建议,过几天是小作品评比,你可以把里面那几段双人舞拎出来,弄成小作品,立意也改一改。”

“部长,大炼钢铁已经说得很隐晦了,完全可以理解成他们是为了改善生活大肆砍伐树木。森林破坏的后果现在确实还没有爆发出来,所以才要在这个时候宣传啊。砍一棵树只要十分钟,可是种一棵树要十年,等环境已经被破坏了,再呼吁不就晚了吗?”沈娇宁说。

季玉兰在旁边轻轻拉了她一下,让她注意跟部长说话的态度。

汪英毅听了沉默了一会儿。

其实是昨天就有群众评委告诉他,炼钢那一段简直说到大家心里去了。

那段时间大家把家里的铁锅铁铲都交上去炼钢,一起吃大锅饭,后来又改成各家自己吃,他们却连做饭的锅都没有了。大家心里都觉得白折腾,还费了山上那么多好树,心疼得紧,只是没人敢说出来。没想到舞剧里竟然把砍树炼钢表现出来了,他们都觉得很有共鸣。

汪英毅一听就感觉不妙,今天才急急忙忙地过来看。看完一听大家的反应,果然还是都觉得这一段特别好,讲出了大家的心声。

“刚刚是我说得太激动了,比赛结果还是按分数来决定,不过我真诚建议你,可以把几段高台开始的托举单独做成芭蕾小作品。”汪英毅道,“小同志,你考虑一下。”

他虽然改口说还是按分数定,但是在场几个人都不笨,知道他们这部舞剧基本上没希望了。

就算其他评委愿意给他们高分,可是只要这位老大在大家提交分数前略略提几句,谁还不赶紧把分数改了。

沈娇宁闭了闭眼,痛苦地低下头,一瞬间想过很多方案:“部长,我们把炼钢那段改成别的,还有希望吗?为什么砍树不重要,重要的只是想劝人们珍惜树木。”

“我认为总体上,还是《草原儿女》更胜一筹。”

意思就是,不仅仅是这一段的问题,整个保护森林的立意,都比不上《草原儿女》。

汪英毅说了句心里话:“人家是讲蒙古族少先队员在暴风雪里保护公社羊群的先进事迹,你们倒好,直接批判公社制度,说它造成了资源浪费,要保护森林……小同志,或许再过几十年,你的思想会受到肯定,可是现在太超前了,思想太超前的人往往是要吃点苦头的。”

他猜对了,再过几十年,宣传内容就会变成“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而不会再有人提起公社。

可是在当下,提前告诉他们要注意环境,就成了立意不如人家积极。他们非得到了环境已经受到破坏,追悔莫及的时候才知道它的重要性。

沈娇宁没再跟他强调,舞剧重点只是保护森林,只问:“部长,那我们这个舞剧,是不是不可能拍摄成电影了?”

“如果没得奖,可以这么说。”

沈娇宁听到回答,抿着嘴,低落地垂下了头。

在这个年代,如果得不到拍摄的机会,基本意味着,过两年就会失传,仿佛没有存在过。

汪英毅看她这样,终于安慰道:“我听说这次比赛,还有另外几部舞剧也很不错,最佳舞剧只有一部,肯定有很多优秀舞剧不能得奖。至于拍不拍电影,主要还是看电影厂那边的决定……总之,文艺界百花齐放的时代已经到来了,这不正是你期望的吗?”

沈娇宁失落又愧疚,低低道:“期望百花齐放是一回事,辜负了团里的人是另一回事。”

两位主任在旁边拍拍她的肩膀:“没关系,今年不行还有明年呢,咱们机会还有很多,一次失败没什么。”

“主任,我……我想静静。”她漂亮的杏儿眼有些红了,但碍于旁边有人,强忍着不哭出来。

“行,你去吧。”

等她出去了,汪英毅才说:“到底还是个小姑娘,这回估计真伤心了,你们劝劝她搞芭蕾小作品,那个她得奖概率很大。”

“她是团里拿不了奖,心里愧疚。”季玉兰说,“去参加小作品,不是只有两名舞者吗,她自己已经不缺奖了,主要是想带大家一起拿奖。不过部长,这次就算我们拿不到最佳舞剧,最佳女舞者也没有吗?”

“这些都是要综合来看的。不过沈同志已经拿过一次最佳女舞者了,就像你们说的,已经不缺奖了,再拿一次也只不过是锦上添花。”

教员和主任们就知道了,最佳男女舞者恐怕要留给今年刚从乡下回来的几名舞蹈演员。

“嗯,隔壁的几位水平也确实很高。”颁给他们也算是实至名归,只是对沈娇宁来说,这次恐怕打击有点太大了。

……

沈娇宁走出化妆间,破天荒地头一次没理会想问她情况的战友们,直接出了大剧院,漫无目的地走在京市宽阔的街道上。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该如何回答他们的问题。她的内心被愧疚和痛苦充斥,主任说,下一部再努力就好,可是难道她下一部舞剧,也要去赞颂公社吗?

她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编排这种舞剧,她甚至不想再为团里编舞剧了,就当一个舞者,安排跳什么跳什么,比现在轻松不知道多少,失败和成功都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事,而不是现在这样,无颜面对整个团队。

沈娇宁走在街道上,看着身穿中山装的路人,听着自行车的铃声,感觉到无限的压抑。

哪怕汪部长早一天告诉他们不会得奖,都比现在好。

他们昨天接受到观众反馈后有多么高兴,现在她就有多么为难。在大家满怀希望之后再告诉他们不可能得奖,无异于当头泼下一盆冷水。

或许等她回去,大家就已经从主任那边知道情况了吧.

沈娇宁简直不敢去想他们的反应,走到一棵大树下,她终于忍不住,捂脸痛哭起来。

就算改成八分钟内的小作品,把自己的部分让给其他人跳,可这样最好的结果,也只有一个男兵一个女兵能得奖。

她一时没有想到该怎么办,决定给自己一小段放松的时间,让自己安静地哭一会儿,不去想关于舞剧的事情,等哭完了,再回去对面。

这是属于她的逃避,虽然连逃避的时间,也只有这么一点点。

她抽泣着靠在树干上。

在这样失意的时刻,她无比希望有一个人可以陪陪自己,他会无条件地站在她这边,听她倾诉,而不会指责她。

但是他不在,也许在部队,也许在出任务,总之不能在她需要的时候陪在她身边……

这时,她眼前突然多了一条手帕。

她眼睛里还在不住地往下掉眼泪,却匆匆顺着手帕去看它的主人。

她差点以为自己梦想成真,顾之晏真的奇迹般地出现在她身边,结果一看,并不是,来人是杜思远。她掩下心里的失落,努力把眼泪擦掉,不想被外人看见自己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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