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1 / 2)
弃智腼腆地补充一句:“青云观天下闻名,除了长安,外埠来我们观里的人也非常多,我们从小跟在师尊身边,是见过不少能人异士,不知道滕娘子想打听什么。
滕玉意:好,那么请两位帮我看看这种暗器。
她将托盘里的一副卷轴缓缓打开,灯火照亮一根细如雨丝的奇怪物件。
绝圣和弃智愣了愣:“咦,这是何物?”
滕玉意:你们见没见过哪派异人用这种暗器?
两人搜索枯肠:“没见过,长安城三教九流多,但我们从来没见过谁用过这样细的暗器,这能伤人么?”
滕玉意点了点画纸:看着是细,出手却可削皮断骨。
绝圣惊诧地啊了一声:“这该是什么做的?”
弃智很认真地想了许久:“我们见过最细的暗器是师兄的锁魂豸,但那东西本就是条虫子所化,师兄让它粗,它就得粗,让它细,它就得细,但它毕竟常年喜食蔗浆,到了我们观里后吃得好睡得香,身形比起百年前已经壮了许多了,现在最细的时候也粗如小指。”
滕玉意隐隐有些失望,程伯没见过这号人物,绝圣和弃智也未听说过这异术,看来此人要么不常使这功夫,要么不是长安人,否则凭程伯之能,早该打听出一些线索了。
光在托盘里写这几句话,已经费了滕玉意不少工夫,再要细打听,怕是到天亮都说不完,她迟疑了一下,满脸歉色把画轴卷起来:叨扰了这么久,两位道长早该乏了吧?不耽误道长歇寝,我也该告辞了。
弃智和绝圣忙道:“今晚我们得提防尸邪上门,本就不该只顾自己睡觉,滕娘子过来看望我们,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两人絮絮叨叨送到廊下,台阶前的婢女提灯迎过来,滕玉意自己下了台阶,一个劲地催两人回屋。
等二人回了屋,她边走边想,绝圣和弃智虽年幼,但举止极规矩,想来与清虚子的教导脱不了关系。不知二人可有爷娘,总把师尊和师兄挂在嘴上,却从未提过家人,这样热情忠厚的性子,论理不该如此,难道是孤儿?
她动了恻隐之心,迎面遇见程伯带着下人们送宵夜,近前启开盒盖一看,里头盛放着两盘洁白如玉的玉露团,另有一大碗热香四溢的杏酪粥。
程伯道:“依娘子的吩咐,点心是道长爱吃的玉露团,粥是另辟素厨做的,半丝荤腥都不沾。”
滕玉意:弃智道长手骨断了,吃不得发散之物,撤了杏酪粥,换两碗蒟酱露葵羹来(注)。今晚两位道长不能睡,明日恐会迟起,你们早上小心伺候,切莫吵着他们。
下人一凛,只知是贵客,没想到小姐这般看重,连忙打迭起精神下去准备。
程伯又说:“娘子,圣人设酒馔款待老爷及几位重臣,听说宴乐甚欢,至今未散席,老爷派人传话说不一定何时出宫,让娘子早些安歇。”
滕玉意点点头,程伯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早就想问娘子,你下午出门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哑了嗓子?”
滕玉意写道:正要让程伯帮我想想办法呢。
***
滕玉意当晚睡得不好,醒来已过了辰时,搴开帘子迷迷糊糊一看,杜庭兰坐在窗前矮榻上读书。
滕玉意挣扎着坐起,又颓然倒下。
杜庭兰听到动静,含笑朝这边走来:“醒了吧,姨父来问过你几回了,听说你未醒,让我们别叫你,还想睡么?再睡就该晌午了。”
滕玉意揉揉眼睛,把怀中布偶塞回枕边,掀开帘子,慢慢趿鞋下床。
杜庭兰令春绒等人进来服侍,柔声对滕玉意道:“你别闹脾气,姨父回来就好办了,我们把昨天的事告诉姨父,让姨父去跟蔺承佑交涉,蔺承佑再狷狂,总不至于连朝臣的颜面都不给。”
没用的。滕玉意净了手面,转身在杜庭兰手心里写道:阿姐,蔺承佑十四岁的时候就敢揪吴侍中的胡子,他要是存心要刁难我,未必会把阿爷放在眼里。
杜庭兰错愕,吴侍中何许人也,三朝元老,门生广众,当年阿爷中进士的那场考试,就是由吴侍中主持的,阿爷说来算是吴侍中的门生,难怪他一提到蔺承佑就气不打一出来。
“那也该让姨父知道这毒是蔺承佑下的,总不能被他白白欺负。”
滕玉意:此事因我诓骗青云观的痒痒虫而起,阿爷要知道蔺承佑无故将我毒哑,势必去找蔺承佑算账,万一闹到御前,蔺承佑说出我算计段宁远的事怎么办?
杜庭兰迟疑道:“他昨日都答应守口如瓶了,想必不会出尔反尔吧。”
滕玉意不答。
杜庭兰神色微变,点点头道:“我明白你在顾虑什么了,就算蔺承佑信守诺言,圣人毕竟是他皇叔,知道侄儿欺负朝臣闺女,为了主持公道定会重重责罚蔺承佑,你是怕蔺承佑面上服软,心里咽下这口气,一来二去的,你自己吃亏事小,姨父跟蔺承佑结仇事大?”
滕玉意颔首:没错。
杜庭兰无言以对,圣人和娘娘向来疼爱蔺承佑,蔺承佑常在御前走动,有心给姨父使绊子的话,姨父也会头疼。
“你昨晚只说自己嗓子哑了,却不肯把中毒的真相告诉程伯,就是怕姨父知道后去找蔺承佑?”
滕玉意点头:他肯解毒的话昨晚就解了。事到如今,只能自己找出解毒的药方了。待会见了阿爷,阿姐帮我把来龙去脉都告诉他,只中毒一事需瞒着,别让阿爷起疑心。
杜庭兰摸摸滕玉意的头,目光比外头的春日还要柔和:“放心吧,阿姐知道怎么说,我们姊妹许久没说过这么多的话了,今日阿姐心里觉得很痛快,要是能顺利除去尸邪,改日去玉贞女观踏踏青可好。”
滕玉意一怔,意识到阿姐上辈子因为惨死没能见到来年的春光,这话从阿姐嘴里说出来,莫名有些酸楚,正要答话,碧螺掀帘进来道:“小姐,老爷派人问你起了么。”
“姨父在何处?”
“在中堂招待小道长。”
两人便往中堂去,进门就看见滕绍坐在上首,脱下了戎服櫜鞭,只穿一件暗赭色圆领襕衫,一贯的仪容俨雅,只是老了许多,明明不到四十岁,两鬓却生了许多白发,又因常常蹙眉,眉心已有了深深的纹路。
绝圣和弃智说到了尸邪的事,滕绍仍有些将信将疑:“二位道长说的这尸邪是百年前的故去之人?”
绝圣和弃智大概是熬了一整晚,神情有些委顿,强忍着不敢打呵欠:“如今只是大致猜到了它的来历,究竟底细如何,师兄还在查。”
话音未落,瞥见滕玉意和杜庭兰进来,绝圣和弃智暗暗在心里比对,不愧是父女,滕娘子与滕将军不但相貌相似,看人时那种安静淡然的神态也几乎一样。
只不过滕娘子更狡黠活泼,滕将军却稳重如山。
杜庭兰拉着滕玉意欲上前行礼,忽觉拽不动,诧异回头,才发现滕玉意面色煞白。
“阿玉?”
滕玉意手心冒汗,上一世她没能见到阿爷最后一面,赶去时阿爷已经咽了气,因为失血太多,阿爷身上的宝蓝色袍子被染成了暗赭色,方才冷不丁一看,误将阿爷今日身上这件当成那件染血的袍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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