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1 / 2)
脚步带着她往紫藤花架那个方向去,到半路,张近微惊觉不已,她立刻换了路线,走出校门的时候,她突然回头,对着以前的理科大楼方向,凝望良久,轻轻吐出两个字:
再见。
暑假最后的日子里,她接到人生中的第一单,关于插画。她用那个钱,买了一大束小白菊小□□,在黄昏时刻,去公墓看望谢圣远。
而再一次见到丁明清,竟是在临去魔都的前一天。
怎么说呢,她差点没认出丁明清。她好像瘦了不少,做的新发型,画着淡妆,穿那种法式连衣裙。丁明清手里拿着新款手机,一边通话,一边朝对面张望。
她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向对面。
男生理着寸头,穿干净的白色t恤,他怀中抱着花店精心搭配好的扫墓专用鲜花。
……以前没在意,原来,他五官棱角这么鲜明。
张近微半天才意识到对面的男生是单知非,她心跳骤止,炎热夏天里人像是被用冰流浇透,就那么傻愣愣地看着那两人汇合、对话,然后一起走远。
她觉得喉咙像被什么刮过,火辣辣的疼。
没有什么男女主在街头重逢,遥遥相望,饱含热泪。有些事,似乎永远不会发生,就像本市离魔都如此近,大家等开通高铁居然都可以等上很多年。
张近微去魔都那天,爸爸送的她,也许,是因为她考上还不错的大学,可以让长辈脸上有光。也许,仅仅是因为魔都路程还不算远?张近微看着车窗外流动的颜色,满脑子只剩奇怪的想法,比如,崇明岛上有块地,理论上属于本市,可崇明岛却被默认为是魔都一部分,就像人的归属感,有时候会无比混乱。
她不知道自己属于哪儿,希望吧,我可以属于更辽远的未来,张近微收回目光,默默地想。
虽然离的近,张近微是第一次来魔都,可爸爸不是。因此爸爸没主动提去观光什么的,直到临走,提一嘴,张近微委婉说:“不用了,我要在这呆好几年呢,慢慢会摸熟的。”
魔都纸醉金迷,尤其到夜间,让人误以为这是人间天堂。但张近微没想到学校环境……水泥路还不如一中?她有点惊讶。
学校面积也比不上复旦,和临近的同济。可是一打听,这里吃饭开销却比同济贵。
宿舍四人一间,大家略矜持地彼此打探进来的分数,慢慢聊开,才知道四人当中就有两人是因为去不了隔壁和清北,沦落至此,两人的家境貌似也不错。
两人都有着清晰的继续深造计划,准备出国。
因为规划不同,很快,四人便自动分成了两派,张近微和来自普通工薪家庭的苏州女生李让走的近些,当然,大家都是那种比较踏实的学生,看重学习,相处还算愉快。
四人中有三人来自同一省份,偶尔,大家会自嘲地开玩笑,说李让来自江苏小迪拜,说镇江就是卖醋的,说扬州就是修脚的……不过吐槽归吐槽,大家在学校里普遍对什么社团什么文艺活动不太感兴趣,相反,有些人大一就急冲冲想去公司实习,被学长学姐实力劝阻。
张近微很快就发觉到,自己来对了,因为同学们真的满脑子都是钱,和她很搭。这让她内心深处的一些胆怯和恐惧冲淡不少,谈钱不俗,学院里不是没有清贫出身的学生,虽然不多,但至少你对金钱表露渴望时,直白表达想改变命运时,没人会嘲笑你,大家变得更现实。
整个大一上学期,张近微都在尽力适应这种全新的生活,大量的通识课,和压力巨大的专业课,让人觉得一点不比高中轻松。虽然大家在抱怨怎么还要背《毛概》,但为了绩点,有点追求的都会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很诚实地用功。
物质上,用捉襟见肘来形容依旧不算过分,张近微开销大了,她学化妆,学服饰搭配,熬夜接稿挣来的费用只能勉强应付这些。等适应这个节奏时,已经是大一下学期。
“哎,得想办法搞点钱。”李让身上有苏州人的干练,她很独立,以上大学还问家里要钱花为耻,在她的带动下,张近微渐渐放开不少,从动辄脸红,变得活泼几分,偶尔,也有俏皮话蹦出口。
课业很重,而大三大四就得忙实习,张近微发现她们如果想趁头两年把课业搞扎实,根本没时间搞那些有的没的。
“我觉得兼职打工,不太现实,一来体力来不了,二来做那种挣钱不多又对将来职业规划没帮助的事,我觉得划不来,你觉得呢?”张近微同样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她忽然发现自己真的已经……很现实了。
会计学院有个特殊班级,类似高中时期那种实验班,会在大一结束后从会计学和财务管理专业的学生里进行选拔,两人都想进,但同时在努力计划怎么兼顾挣钱。
“我听说,有个富二代想追你,你没答应,其实,你应该答应的。”李让语气微酸,不过脸是天生的,她知道,张近微这种天生大美人,到哪里都注定被人关注,羡慕和嫉妒有什么用呢?
不仅是同学,据说,商学院年轻的海归老师对她也有意思,在路上偶遇,回头就打听了她所在的院系。但张近微高冷,她在宿舍还好,但在学校的传说里,她就是高冷女神,哪怕很多人都清楚女神似乎家境不好,依然有前仆后继的追求者。
这很不容易了,毕竟本校性别比失衡的厉害。
话风忽然不对,张近微笑的很清淡,她自顾整理桌面,说:“我不喜欢他,而且,这个人不靠谱,有点不学无术的样子。”
本校学习气氛其实不错,这种不学无术的,真的不多。大部分学子,也不是说上了这学校以后就统统成什么金融街精英了,还是普通人,做个体面中产,能落户买房,正常结婚生子,那绝对是相当不错的未来图景。
李让怪她有点太天真:“其实,只要你不是很讨厌他,就可以试着谈谈,到时,说不定有什么人脉资源你能用的上。”
话说到这份上,张近微控制不住地脸热了下,她不想这样,但她已经不再是高中的张近微了,会为这种话感到多么难堪、耻辱,她恢复平静,笑着说:
“那我希望遇到一个,既能帮助我,我又有好感的优质男朋友吧。”
李让难得来了八卦精神,她很振奋:“那商学院的老师呢?海归,名校,手里肯定也有点资源,到时给你搞个什么学校推荐之类的,这可不难。”
“他啊,”张近微表情里带上了一种认真思考的神气,看着李让,“你这么一说,也许我应该接触接触?”
说完,自己噗嗤乐了,“不行哎,我心理压力比较大,你知道吗?我高中时班主任对我特别好,我对男老师的感情基本都是近似于父辈那种,很尊重,我怕我不行,过不了这关,会觉得自己是在乱搞。”
不过,她很快正经补充说,“也许,我可以考虑谈场恋爱。”
这下,却勾起李让回忆,大肆吐槽起高中生活,说她最痛苦的记忆,莫过于一次大姨妈来了,跟杀猪的一样,裤子后面湿透,被暗恋的男生看到,真是丢人丢到卫生间。
她问张近微,你最痛苦的高中记忆是什么。
张近微本来在笑,嘴角微翘,此刻,化作没什么痕迹的一丝哀伤,她静静说:
“一个对我很好的朋友,意外离世了。”
“啊!”李让惊呼一声。
“但这还不是最痛苦的。”
李让更加惊奇,还有比生离死别更严重的?她试探问,“表白被男神拒绝了?还是,你高考考砸了?”
不对,张近微说过,高考她发挥的简直不要太好。
阳光透进来,照在她美丽的脸庞上,有种近乎瓷器的冰裂脆弱。同时,张近微语气中带着失衡的颠簸感,但在李让听起来,依旧很寻常:
“我很穷,穷到有个人,认为我去墓园祭奠买的小白菊,是从别人墓碑前顺手牵羊偷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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