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鹤一去不复返(1 / 2)
他们站在我的床边,脸上是悲戚的神色,我心里不祥的预感弥漫至全身,手不由得握紧了,不敢眨眼的看着沈羲遥。
“皇上,”我怯生生地叫了一声,他眼中是怜惜和心痛,我更加的害怕起来。
“皇上,出了什么事?”我的声音越发的小了下去,我甚至已经不敢看他。
沈羲遥重重地叹了口气,却不是对我说话,他转头看站在一旁的惠菊:“快服侍皇后更衣,应该还来得及。”
懵懂中被人扶下床,换上一件月华色缎袍,我无助且疑惑地看着沈羲遥,他不看我,只是在东暖阁里踱着步。
我在他的脸上看到了焦虑,还有,我看错般的,一丝丝的悔意。
“皇上,”我挣开在我周围的侍女,走到他的面前,我几乎是含着泪看着他:“皇上,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终于是看了我一眼,可是飞快的别开,他很苍白的笑了一下,嘴唇嚅动下,低声说道:“你父亲……病重……我们去见他……”
他的话犹犹豫豫,我心沉到了谷底,眼泪掉了下来。木然地看着他。
我的唇在发抖,我的脸色已经完全的惨白,我挣开所有的人,飞速地跑了出去。
我站在坤宁宫中庭里,人已经是麻木的了,若不是被他抓住了手腕,我也许就已经向那宫门的方向跑远了。
月依旧是清冷的光,我看到他的脸,是痛心的,他是为我伤悲的。
我就那样如陌生人般看着他的脸,很久,很轻很低的吐出了一个字:“赫……”
那声音,我自己都听不分明。
他颤了下,我能感到他拉着我手腕的手紧了下,可是他的目光看向了我的身后,我不回头也知道,沈羲遥在那里。
“皇兄,臣弟已备好了马车,就在坤宁宫外,您快带皇后娘娘过去吧。”他的声音清亮。
我回头看着沈羲遥,泪眼婆娑。
沈羲遥点了点头,走上前拥我入怀:“别怕,有我在。”
我的目光越过他坚实的臂膀,看着羲赫,他的眼神是给我的支撑。
他轻轻地朝我点了点头,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了两个字:“别怕。”
我点点头,沈羲遥拉了我的手走了出去。
凌府门前的长街寂静无声,夜风飒飒,吹拂得马车顶上的车盖“扑扑”直响,我只觉得这风中充满了不祥。
待我们到时,那大门是紧闭的,一盏孤零零的灯笼飘摆不定。
随行的侍卫上去敲了半天也没有人应,这不寻常,怎么说,门边一定是有值夜的小厮。
我蜷在马车里,沈羲遥紧紧抱着我,我见半天没有反应,一把掀开帘子说道:“去偏门,那里一定有人。”
“可是,娘娘,走偏门不合礼法啊。”一直跟随的张德海为难地说道。
我呆了呆,沈羲遥的声音响在耳旁,是不悦和焦虑:“都什么时候了,还顾什么礼法。”
马车正要走,我突然喊道:“停,不要走。”
之后回头看着沈羲遥:“是何人通报的家父病重?”
沈羲遥看着我,眼神中是不解。
张德海走到马车前:“回娘娘,是凌府大管家。”
我摇着头:“不会,若是管家通报,那是会有人在此守侯的。”
我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夜,此时是深夜,周围很静,甚至侍卫随手带的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都清晰可闻。
我突然明白过来,对着驾车的侍卫说道:“去户部尚书府。”
大哥家门前灯火通明,早有人在那里等候,一见到这驾深蓝的马车就有人跑来。
我一掀帘子看去,是凌府的管家李平福,他一见到我就上前跪拜。
我急得一把拉起他:“父亲怎么样?”
“小姐……”他失声哭起来。
我拉住他的手跳下马车:“李管家,父亲到底怎么了?”
李平福正要开口,突然又合了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的身后,露出惊诧的表情。
我回头,沈羲遥刚下了马车,李平福定在那,呆呆地看着他。
我摇着他的手:“李管家,说啊!”
他终于是回过神来,眼睛还是不住地朝我后面看。
沈羲遥穿的是一件十分简朴的墨蓝儒衫,头上也只戴一个普通的青玉发冠,掩去了帝王气派。
“小姐……老爷他……大不好了。”
我晃了晃,看向那深深的大门里,脚下快步地走了进去。
大哥跪在床前,屋里屋外随处可见御医的身影。
我走进去时,父亲在的那间房子里很安静,安静得似乎没有人。
我有些踉跄的向床边走去,父亲就躺在那里。
“爹,女儿来了。”我轻声地说着,带着硬挤出的笑,可是眼泪却掉了下来。
父亲缓缓地睁开眼,对我慈爱地笑着:“薇儿……老臣……给皇后娘娘……请安……”
我喉头一紧,拉住了父亲的手:“爹……我不是皇后,我只是你的女儿啊……”说着便哭泣起来。
“莫哭,莫哭……”父亲努力地想抬起一只手为我擦去泪水,可是他的手却没有力气抬起。
“爹不行了,就想着见你一面。”父亲带着笑说着:“从小最让我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他停了停才道:“眼看你进了宫去,心里也是懊悔着之前怎么能跟皇上置气,失了做臣子的本分,好在看到你在宫里好,爹也就放心了。”
他一口气说着,苍白的脸上满是怜爱和宠溺,就好似我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般。
我要说什么,爹很轻地摇了摇头,我咬紧了嘴唇,他看着我,眼神明亮。
我看着他,他又说道:“在宫里要时时注意周围的人,这后宫,可是比前朝还要残忍的地方。最重要的是,要自保。”
我点着头,眼泪不停得淌着。
“你三哥在民间,有机会要照应他,毕竟商人的地位……”父亲没有说下去。
我点着头:“爹,您放心。有女儿在的一日,就不会让家族受到委屈。”
父亲笑着:“凡事莫强求,他们自有他们的福气。“
他紧紧盯着我,眼里满是不舍与宠爱:“爹最放心不下的,还是我的女儿啊。只要她好,什么都好了……”
父亲看着我,那是天地间最最温和慈祥的眼神,我心酸楚起来。
父亲努力的拉着我的手:“薇儿……父亲希望……你快乐……那样父亲在天上……也就安心了……”
我双手紧紧地抓住那枯瘦的手,用力地点着头,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依稀里我看到父亲缓慢地抬起另一只手,似乎是想为我擦去脸上的泪,可是,那手抬到一半,就“刷”地重重地跌落了下去。
“爹!爹!”我喊着,脑中是空白的一片,周围哭声响了一片,我看着那安详的闭着的眼睛,眼前一黑,就掉进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眼前是漫无边际的白色,我眨了眨眼,却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小姐,你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我转了头,是皓月。
我愣了半晌,恍惚间回到了还未入宫的日子,自己一时不清醒起来。
我坐起身,看着皓月红肿如桃的眼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皓月,你怎么哭了?出什么事了?”
又茫然地看了看周围:“几时了,今天好像还没有去给父亲请安。”
我看了看外面的天,已经亮起来,却是阴沉的,分不清时辰。
皓月哭起来,我看着她一身素白,眼神迷茫。
再看着周围,我站起来,身子却晃了一下跌坐在床上,腿上一点力气都没有,眼前也是金星一片。
皓月上前一步要扶我站起来,一个人就挡在了她的身前。
“皇上,”皓月轻唤了一声,我却如雷击般。
一声“皇上”将我所逃避的一切生生的拉了回来,我几乎是抗拒的垂着头,直到他走到我身边,轻轻地揽住我,我才慢慢抬头,沈羲遥满是担心的脸就出现在眼前,我好似陌生人般地看着他,半晌不说话。
“小姐。”皓月上前来,沈羲遥却伸了一只手拦住了想靠近我的皓月:“让她多休息会。”
他的声音轻柔,哀怜地看着我,我犹如木偶般被他按回床里,看着他为我盖上锦被,听见他在我耳边温柔地说:“睡吧,一切都会好的。”
我好似被施了咒般闭了眼,又沉入了那无边的黑暗。
再次醒来时,人是清醒的,房间里点着一根微弱的白烛,沈羲遥一手支着头在桌上打盹。我心里是悲痛至极的,觉得自己恍然无助,只想找一个可靠的肩膀来舒缓自己的心情。可是,当我看着他的身影,却找不到温暖的感觉。
起身将锦被小心的披在他的身上,这里还是凌府,不过是大哥的家,是我不熟悉的。
我走到门前,今夜该是要守夜的吧。自己看了看身上的衣服,还是那件月华色裙袍,看着沈羲遥睡得很熟的样子,我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院子里的灯笼都换成了白色,看上去分外的悲凉和哀伤,已是夜里了,风很凉,我看着前面远远的一处地方,灯火较其他的地方要亮,那里,该是父亲的灵堂了。
远远地看见大哥跪在那里,二哥是赶不回来的,三哥更是。
只有大哥一人,他一定感到悲痛与孤单。
我走快了几步,我该是去陪陪爹爹,陪陪哥哥的。
翻过一座小拱桥就是那灵堂,我一只脚刚踏上桥,就感到一个人从后面轻轻地拉住了我。心一惊,有恐惧升上来,不敢回头,就直直地站在那里。
“小姐,是我,李平福。”听了那声音我终于回了头,看着他。
他的神色小心谨慎,眉宇间是难掩的伤心,还有仇恨。
我看着他:“李管家,怎么了?我要去陪陪父亲的。”
“小姐……”他支吾了半天,终于是下定了决心似的说道:“和您同来的那个……是……是谁?”
我一愣才想起,沈羲遥来前曾派人叮嘱过了,此次他来不亮明身份,对人就说是一个坤宁宫里的侍从。
我虽不知他的用意,可是却是遵照的。
“那是我宫里一个侍从。”我轻声地回答:“怎么了?”又问道。心里狐疑起来。
李平福停了停,语气有些恨意的说道:“老爷的死,不是因为那病。”
夜色中他的目光里是冰凉的杀意。
李平福做我凌府管家多年,是最忠心于父亲的,脾气性子也是耿直,我看他咬紧了牙齿,拳头紧握,心悬了起来。
“你说,父亲不是因病而去,那是?”我按着自己即将要跳出的心,盯着他那双布满了皱纹的眼睛。
“老爷,”他恶狠狠地说道:“是被人下毒害死的。”
好似晴天里的霹雳,我晃了晃,一手扶住拱桥上乌木的栏杆,一手的腻滑,不知何时我已发出汗来。
“下……下毒……”我几乎无法说出这两个字。
李平福点了点头,我看着他,目光明亮:“可有证据?”
他愣了下,摇摇头:“小姐,那是慢性的毒药。”
我心一沉,看着他说道:“不可能的,御医都在这里,怎么可能是慢性的。”
李平福的脸上此时就浮上了一层悲戚的恨意。
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道:“就是这些御医拿良药当幌子,老爷才喝下那慢性的毒药的。”
我心如激雷,可是面上却是平静的,我深吸了一口气:“李管家,告诉我,你是如何知道的?”
李平福的脸色变了变,我看出了他心中的犹豫。
我叹了口气说道:“既然你叫住了我又告诉了我,那么应该是打算让我知道全部的吧。”
我的声音低沉,温和中带着压力,他怔了下,突然直视过来。
“小姐,就是今日和你来的那个侍从指使的。”
夜色很深,月亮都不见。
大哥跪在我对面,精神不大好,我看着那火盆里燃着的纸钱,还有灵堂里不灭的烛火。
我是清醒的,前所未有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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