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好处(1 / 2)
就这样,春节过后,春,在悄无声息中,慢慢降临。
最先开的,是屋后一株玉兰,洁白的花瓣好似剔透的白玉,又似天边飘荡的浮云。然后是次第的各色花朵,李老爷这处宅子因是消夏赏景之用,故多种了观赏的花卉。一时间,绿柳初绽、杏李争芬,桃花吐艳,灼灼其华,蓁蓁吐艳。真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春色美景。
羲赫在开春时便凭着刘公子的举荐信顺利地在村前学堂里谋到了先生的职位,如此日日天蒙蒙亮时起身,到傍晚方才回来。不过每半月学堂会休息两天,这两日里,我们便会携手登高,或者到安阳城去逛一逛。但是大多数时候,还是待在家中,洗衣劈柴,吟诗作画,倒也乐得其中。
徐老板在年后只交托给我一样活计,便是绣出一架“百花争艳”图来,据说是城中某位大老爷特别指定的,报酬自然也不菲。同时还有各色上等的丝线,我皆用房前屋后的香花熏染出淡淡清香,这才细细绣起来。
因为只有这一个活计,日子便简单起来。每日羲赫用过早饭去学堂教书,我将屋里屋外收拾好后,便会坐在轩窗前,仔细地理顺各色丝线,然后一针针绣在雪白的生绢上。而最重要的事,似乎就是在千百种色彩中选出最合适的颜色,然后按照心中所想,绣出一朵朵艳色来。
金英翠萼的迎春、纤纤铺翠的合欢、灼灼其华的碧桃、擢擢菰叶的秀荷、沾衣欲湿的杏花、绿叶芳根的金桂、粉蕊金丝的芍药、攒星绿蒂的玫瑰、楚腰束素的玉兰、疑映绮霞的紫藤、国色仙姿的杜鹃、馥馥幽香的兰花……
一针一线,用尽了心思。羲赫每每站在绣架前,都要忍不住“啧啧”称赞绣艺的巧夺天工。我深知,这样一件绣品,若是放在宫中也是难得,不过若是巨贾之家,有这样的一件绣品也不足为奇。毕竟,顶尖的绣娘,也并非只能为宫中制作绣品的。
“百花争艳”绣好后,还要在山泉水中洗一遍。这日,正好羲赫休息,我便带了绣好的生绢到屋前的小河里清洗。
清透的水中映出一个女子,玉颜光润,气若幽兰,气息恬淡悠闲非常。尤一双眼睛,璀璨如星,灵动如珠,轻舞飞扬。
这样的神采似是很久之前曾经见到,那还是在入宫之前,在凌府中,单纯而快乐,好似最纯洁的一汪清泉,没有半点杂质。入了宫,即使是最初的日子,只有自己,却因着那红墙深深,心意沉沉,失了灵秀。
羲赫在身后不远处劈柴,“哐哐”声一声声传来,在寂静的山谷中回响,更衬出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的境界了。
我浅浅笑开去,目光落在了水边一株白玉兰上,手上浣洗的动作慢了下来。
“在想什么?”羲赫不知何时走到我的身边,凝视着我。
我迎上他的目光,微微摇了头,“没想什么,只是看着这春色,不由就沉醉其中了。”
羲赫笑了笑,手中不知何时变出一只玉兰,新摘的,还带着清晨未消的露珠。他一弯腰,就将那玉兰别在了我松散挽起的发髻上。
自从出了宫,我几乎很少戴任何的珠玉首饰,除却大的节日,平日里都是挽一个圆髻,用木钗固定,再包一块蓝底碎花的头巾,是完全的村妇装扮。
此时没有戴头巾,临水照影,水中人明丽的容貌更甚头上那娇嫩的花朵。羲赫怔怔看了我很久,目光中情意深深,柔情点点,好似星辰临落,又似春光倒映在潋潋湖光中。
我小心地不去在意,用手拢了拢发髻掩饰心中细小的涟漪。
绣品在几次过水之后更加细软,而图上的色彩也更加明艳。我又用香花反复熏着,在碧莲到黄婶家那日,这一幅“百花争艳”便是能闻到淡淡繁花的幽香来。
这一日,碧莲和张大哥回了黄婶家,黄婶自然做了许多好吃的,也提早唤了我与羲赫。我见碧莲穿着我之前送给她的桃色上裳,配了那条松花色的裙子,在这明媚春日里,仿若娇花般明艳动人。见到我她十分高兴,迫不及待地让我看她这一身衣服。
“谢娘,这一身可是让我在安阳城那些达官家眷中露了脸了。”她盈盈笑着:“不过我按照你的嘱咐,没有告诉任何人我认得绣娘,只说是友人从江南之地带来的。”
我笑应道:“你若喜欢,得空了,我再绣一身给你。年前得了一匹淡粉色的料子,做成裙子最好看呢。你也很衬那颜色。”
其实那淡粉的缎子,是刘公子送来的,我只将其他几匹青色、蓝色裁成男装给了羲赫,另外的几匹女子所用的,却全部收在了樟木箱子中。
“不必不必,我知道这绣活最费眼睛。对了,这次来,许老板特意让我问问你,上次他托付你的绣品绣好了吗?说是那家催着要呢。”
我点点头,将手中包裹好的绣品交给碧莲,她小心地收好。这才与我一起去厨间给黄婶帮忙。
晚上吃饭时,张大哥与羲赫闲聊着安阳城中流传的事。张大哥夹一著青菜道:“还真让你说中了,果然是派了孟将军到西南驻守。”
碧莲凑过去:“孟将军?是上次败仗的孟将军?皇上怎么会派一个败将去呢?”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孟将军可是丽妃娘娘的父亲。丽妃娘娘可是很得宠的呢,在皇上耳边吹吹枕头风,自然就好办了啊。”张大哥道。
羲赫与我皆一怔,彼此互看一眼,却不做声。
“原来是皇妃的爹,难怪。”碧莲啧啧道:“看来进宫就是好,吃穿哪里是我们百姓可比。家里又能沾光。我说城中那些老爷家的女儿们怎么一个个赶着想进宫呢。”
我盛了碗汤递给黄婶,那边羲赫淡淡道:“这件事估计跟丽妃没什么关系,毕竟皇上是明主,不会任人唯亲。恐怕皇上是想让孟将军戴罪立功吧。这样他一定会拼力去保边境安定的。”
“刘师爷也是这样说的。”张大哥朝羲赫笑道:“他托我带问你和谢娘好。说最近事多,改日去看你们。”
羲赫抱拳:“帮我多谢刘公子。”
碧莲凑道我身边说:“谢娘,你可不知道,城里李老爷、吴大人家的女儿们,就是上次咱们在许记绸缎庄见到的那两位小姐,可是一下子就过了初选呢。”
“初选?什么初选?”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今年春秀啊。”碧莲看了我一眼,惊讶道:“你不知道吗?今年是三年一度的选秀啊。”
我这才想起来,压住心中泛起的苦涩,笑了笑道:“我一乡野妇人,确实不知道。你说上次那两位小姐都选中了?”我回忆了李小姐和吴小姐的容貌,点了点头:“那两位小姐确实很美,选中也是应该的。”
“可不是呢。另外安阳城中还选中了五名女子,今年可是比往年多呢。”碧莲喝一口汤继续道:“她们进京再选之前会有一次赏花会,到时你和我去看看可好?”碧莲满脸都是兴奋之色。
我看一眼羲赫,他正与张大哥聊着边关战事,看起来神色略有凝重。便没有问他的意见,只跟碧莲说我想想。
五日后碧莲又来,带了许老板这一次的绣活儿,是几件夏衣,因为入夏还早,因此不着急。另有几十方帕子,约定一个月交。碧莲一边陪我翻捡着料子,一边无意道:“谢娘,上次你绣的那幅《百花争艳》可真是美。我送去那天正好买家来了,打开看时还有花香,可把许老板和买家乐坏了。”她冲我神秘地眨眨眼:“你可知 是谁家订的?”
我只顾看着手中几方浅碧色的帕子,琢磨着是绣海棠春睡还是繁梨,便随口道:“看许老板给的工钱,想来要价不低,如果是安阳城中的买家,自然逃不过那几个大户。若是外来的,我就猜不到了。”
“谢娘你真聪明,是李老爷订的呢。说是带给李小姐进宫用。”碧莲拿起一件烟霞色罗裙:“这个颜色真漂亮,谢娘你打算绣什么呢?”
我却被“进宫”二字骇住,手一颤,帕子如风中落叶一般飘在地上。
“碧莲,你刚才……”我的声音带了微微的颤抖:“刚才你说,是要做什么用?”
“你绣活那么好,那些帕子啊裙子啊全被李老爷和吴大人包下了。所以李老爷才悄悄托许老板请你绣一幅绣屏的,就是为了让李小姐在宫中能够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啊。”
我的面色一定如清霜般苍白,碧莲抬头时吓了一跳:“谢娘,你怎么了?”
我稳了心神:“没什么,在想花样,手松了。”然后努力掩饰内心的不安,看一眼碧莲手上的罗裙:“这个我打算绣上吉祥如意云纹。”
“会不会太简单了呢?”碧莲盯着手中的裙子道:“这料子这样美。”
我几乎是心不在焉地看一眼,顿了顿才道:“就是因为这个色彩已经十分漂亮,若是再绣繁复的花纹,反而会掩盖住,那时就可惜了。”我从绣架上取过一丛银色丝线在裙上比一比:“这个颜色就最好。”心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碧莲莞尔一笑:“果然还是谢娘好眼光。”
我含了如浅淡梨花般的笑容点了点头,好似随口般问道:“可知那些小姐何时入京呢?”
“一个月后。”碧莲答道。
我心中盘算了下,若是一个月后进宫,待选完,在礼教所调教好,可以侍奉君王,也要两个月,无论李小姐能否最终入宫,我都得做长远的打算。这样一想,黄家村就不再是安身之地了。
但是面上却不能显出来,这也要与羲赫从长计议。毕竟,若是离开,房产姑且不论,去哪里,怎么去,都要好好合计。
如此便宁下心神,这边碧莲又在央求我与她一同去看那赏花会,只想一睹即将入宫备选的佳丽的模样。
我想着两月内便要与她分别,从此以后恐不会再见,心中难免不舍,便答应了。
晚上羲赫从学堂回来,我将饭菜一一端上桌,然后斟酌着如何跟他讲白日里听到的事。
“薇儿,我有事跟你商量。”羲赫端起碗,却又放下,眉头微锁道。
我正想着如何说比较合适,被他的话惊了一跳,手中的汤洒出来,落在手背上,我低低“啊”了一声,羲赫连忙过来,拉过我的手就轻轻吹起来。
“怎么搞的?这样不小心!”羲赫连连责怪地说道。
我低头看手背上浮起的点点红色,痛感传来,但却有微温的气息抚拂上。我抽回手,“一点烫,没什么的。”捋一捋鬓边的碎发,看着羲赫问道:“你方才说有什么事要跟我讲?”
“我打算去西南一趟。”羲赫迟疑了许久才说道。
我被他的话吓了一跳:“西南?你去西南做什么?”
羲赫苦恼地揉揉额头,带了歉疚的眼神看着我:“薇儿,我……我实在不能放心……”
他话未开始说,我便明白他的心思。孟翰之虽是老将,但是却急功近利,又因资历比朝中年轻一辈的将领多,年轻时又可谓常胜将军,故而心高气傲,这样的人,其实并不适合做守军之将。
“可是,你去西南,又能怎样?”我叹一口气问道。
“皇上既然派了孟将军,自然是已经知道你不会再回宫中,以你我对他的了解,他绝不是能轻易接受之人。一定会有所动作。”
羲赫抬头望我一眼,眼中有淡淡惊诧。
我继续道:“你此时去,以何身份?又打算做什么事呢?”
羲赫单手支颐,带了些许无可奈何的浅淡笑意道:“我从张大哥那里打听到,此次孟将军身边的副将,是一直跟随我的副将何晟,我打算先去西南看看形势,若孟将军能够一切安排好,自然最好。但是若是出任何纰漏,我可暗中联系到何晟,他在军中威望不小,也可给孟将军有用的建议。”
“皇帝一定会给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解释不是你去镇守西南的原因,让你的旧部接受。如果你突兀地出现,还是暗中出现,想来得给那何晟一个理由。无论你如何说,都一定会引发一些麻烦。”我低头转着手中天青色的茶杯,淡淡道。
“我只给何晟建议,另外,我相信何晟不会拿国家安危玩笑。”羲赫为我的茶杯添上热茶:“这点你大可放心。”
我不做声,看着杯中茶水微微泛起的水晕,终于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放不下与生俱来的责任。”我的笑容淡薄如一线浮云:“你想去,我自不会拦你,也不会怪你。但是我要跟你一起去。”
反正迟早都得离开这个地方,至于去哪里,我并不在乎,只要与他一起便好。
“我不能带你。”羲赫痛苦地闭了眼睛,旋即睁开:“西南战场太过凶险,我此行又一定会隐匿行踪,必然十分艰苦。所以我不能带你去。你若遭到任何凶险,我如何能原谅自己?”羲赫的目光如磐,声音中也是不容置疑的坚决。
“可是你独自去西南,我又如何放心。就如同你所讲,那边凶险……”我担忧道。
羲赫走到我身边,手指点在我的唇上,“不要担心我,多少次从鬼门关都闯过来了。更何况这次只是去观察一下战况,又不是上战场。”
他的唇落在我额上,又转到耳畔,他的呼吸软软拂在我耳廓上,带起微痒的感觉。
“别担心,怎样我都会回来。我答应过你和二哥,我要守护你一辈子。”
我心中虽然不舍,也略有薄怨,但我知道,西南的安定在他心中分量有多重。那是他生来便赋予的职责,即使他抛弃了身份,但是血液里的责任令他无法袖手旁观。我理解他,所以不能强求他。
心中软下来,李家小姐进宫之事被我搁在脑后。更何况,我想着,即使她入选,能认出那绣屏是我绣的人,宫中寥寥无几,无非蕙菊、皓月和沈羲遥。蕙菊素来谨慎,虽认为我在蓬岛瑶台上,但应该不会说,皓月自幼伴我长大,是我最信任的人,应该也不会说。
至于沈羲遥,若他发现,必然得有几个条件。一来这李家小姐得宠,能够得宠到皇帝会去她的宫室。二来,她会将这屏风摆出,并且在醒目位置。三来,沈羲遥会仔细观察,然后认出是我的绣工。
可是,首先,李家小姐商贾出身,即使入宫也是低阶,承恩需在杏花春馆,皇帝更不可能屈尊去掖廷。其次,入宫时女子能带进宫中的东西有限制。入宫之后,大部分摆设皆是内务府置办好的,妃嫔也不会轻易更改,宫中的好东西数不胜数,我这绣屏在其中便算不得珍品,自然被摆出的机会也少之又少。再次,我在宫中绣过的东西并不多,且不是全力绣就。沈羲遥应该不会仔细去观察我的绣功。同时,他也不会对低阶嫔妃宫中的东西感兴趣。
据我所知,传闻中,他只对柳妃家人送进宫中的一架筝感兴趣过,再无其他。而那时柳妃风头正盛,那筝据说也不是凡品,皇帝擅音律,爱屋及乌也很正常。绣品,却从未听说过沈羲遥特别喜欢过。
由此,因那绣屏沈羲遥能发现我的踪迹,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
想到这里,我便没有跟羲赫提起这件事。不过待他回来,我还是要找一个理由,与他离开这里,最终,我们还是要去江南那处我梦中的地方的。
如此便打点行装,又向学堂告假,再安排好一些杂事,五日后,羲赫便离开了,说好,三个月内回来。
羲赫一走,我便住在了黄婶家。对黄婶只说羲赫回去家乡看看,是否还有亲人健在,我们也好了却心头的忧虑。黄婶自然是愿意我陪她住的,如此日子便也过得平静祥和。
这一日,碧莲从安阳来,兴冲冲地告诉我,三日后便是那个“赏花会”,并邀我去安阳住几日。我想着反正也是无事,再加上黄婶也撺掇我去看看,便简单收拾了几件替换衣裳,与她去了安阳。
张大哥年后升了职,做了官衙的侍卫首领,据碧莲说,张大哥之所以能升职,也是多靠了刘公子的暗中帮忙,因此他们全家十分感激。他们家一个月前在刘公子的帮忙下,寻到一处简单小巧的院落,如此便不用和其他几户合用一个院子。
这院子是最简单的四合院,只有一进,北屋有左右两个厢房,其他皆是两房的设置。北屋自然是堂屋,中间是会客之所,摆了一套水曲柳的坐榻,左边是她夫妻二人的卧室,右边用来吃饭。东西两边的屋子是预备用来给孩子住的,此时东边收拾出来做客房。西边是碧莲的绣房,同时里屋储藏东西用。南边屋子是厨房和下人的居所。不过此时只有一个老妈子做饭打扫,倒也够了。
我被安排住在东屋,房子虽不大,但是处处干净整洁,住起来十分舒服。
当晚吃过饭,碧莲便拉我进了她卧房,从衣橱里拿出一件件衣服给我看,要我帮她挑一件明日赏花会穿的。我们在仔细挑选了许久,终于选定一套青缎掐花对襟外裳配绯紫马面裙,碧莲穿上这身衣服,衬得人如一株摇曳的紫罗兰,明丽而动人。碧莲穿上后十分喜爱,直说自己不会搭配,又为难自己不擅梳妆,我看她对那赏花会充满期待,便自告奋勇地说次日为她打扮。她千分高兴万分感谢,又与我絮絮说了会儿话,这才放我回房中休息。
次日清早她早早起身,便唤我过去。我心中好奇,只是一个赏花会,而且主角是那些待选的秀女,为何碧莲如此上心。于是一面为她梳一个近香髻,一面不在意地说道:“碧莲姐姐今日兴致很好啊,不知那赏花会有什么特别的乐趣,讲给妹妹听听,免得妹妹到时给姐姐丢面。”
碧莲看我一眼,不由微微皱眉:“谢娘待会儿还换衣裳吗?”
我摇摇头,看身上一件家常木兰青蝶恋花的缎裳,是十分清简的样式,虽然朴素,但是却比我在家中穿得好多了。
“姐姐,这件不好么?”我问道,同时从首饰盒中选一对景泰蓝青玉耳坠,在她鬓边一比。
“这件会不会太过简单?今日除了那些秀女,还有城中一些世家或者官吏的夫人小姐,大家都会隆重打扮的。”碧莲道。
我心中明白她为何如此大费周折。想来张大哥升迁之后,碧莲接触到的人也都不是原来村中农妇,或者平民中的妇人。而那些商贾官吏的家眷,不用为生计发愁,若无什么喜好,每日里便只是在衣着打扮上上心和暗中攀比了。
如此也不难理解碧莲今日这般重视的原因。我还未出阁时,也曾听过好友吴薇向我描述她们那些小姐相聚时的情景,大家都是带了比试的心,细细打扮,生怕被别人比下去。在宫中,那些妃子们就更不用说,表面上一团和气,其实暗中较劲,毕竟,能留住皇帝的目光,首先,得是美貌啊。
“谢娘,你若没有带什么衣服,我那些你选一件。昨日不是有一件玉色的襦裙你也说好看,不如就穿那件吧。我这些首饰,你也选着带几样。”碧莲对着铜镜描一双黛眉,对我道。
我微微笑着,却拒绝了她的好意,“不用了,姐姐。我这样一身觉得还好。我也就是去凑个热闹,与那些夫人都不认识,只要姐姐不觉得我给姐姐丢了面子,便好了。”
碧莲从镜中看了看我,见我挽了一个圆髻,插一根扁银钗,再无其他,轻轻叹一声,从首饰盒中拿出一支双蝶银簪递给我,“我倒是不会觉得你不好,只是那些夫人们,都是些看人下菜碟的。我是怕你穿的简单,她们会怠慢你。”
我看一眼银簪,对碧莲感激地笑笑:“我不过一个村妇,她们能看得起我才是奇怪。我也不在意那些。”然后看看铜镜中的碧莲,想了想道:“我觉得,还是那根烧蓝镶金花钿更合适。”
碧莲听了我的建议,将头上的发簪换了换,然后便与我乘了马车到了安阳南城一处园林之中。
这处园林名叫“醉春池”,是前朝一位知府的私宅,后变为城中人游玩之所。
醉春池以一泓池水为中心,环池三面皆为曲廊亭榭。园中遍植四季花卉,置有长廊、云墙和楼阁,高低错落,迤逦相连。又有花圃水榭、石桥漏窗,小巧玲珑。纵观醉春池,直觉其山石清池相映、廊轩曲径相衬,曲栏横槛、回廊曲径,古色古香。
这一日,因是秀女的齐聚,自然不是随便人等可进入的。官衙派出侍卫把守在园外,只有拿到帖子之人,才可入内。
我们到达时,园外的空地上已停了许多马车,时在中春,阳和方起,正适合游园观景。待进得园中,只见百花盛开、佳人如云,声声燕语明如翦,呖呖莺歌溜的圆。
碧莲整一整身上的裙子,又正一正鬓边一朵杜鹃花,带了略略紧张的情绪问我:“谢娘,我这一身,可还好?”
我看向那花丛中明艳的人影,那些杭绸、苏缎的料子上满是精细的绣花,一件件精致的花钿步摇衬得一张张精心修饰的面庞,好似这春日里袅娜的晴丝一般,真真让人看花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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