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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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晚在妆台前徘徊着,忽而冲紫引道:“我从前有一套珍珠头面,成亲时没带走,尚宫局前些日子送来一套深色缎子交襟襦裙,想着跟那套头面挺配,你帮我找一找吧。”

谢润客套道:“家里这么些侍女,哪里就劳烦娘娘身边的人?”

音晚眉眼微弯,欣赏亲昵地看着紫引道:“她是昭阳殿的掌事宫女,灵巧能干得很,许多事交给旁人我都不放心。”

紫引本来心里正犯嘀咕,她又没见过娘娘未出阁时的头面,怎得让她找?可听娘娘这样说,便不好再多言,幸亏润公周到,叫进来两个府中的小丫头帮着她。

音晚道:“隔壁就是茶室,女儿许久未为父亲烹茶了,我们去那里边品茶边等。”她又冲紫引道:“若是找着了,就差遣小丫头拿过来给我看一眼。”

紫引躬身应下,挽了挽衫袖,同小丫头们围着妆台奁具翻找起来。

音晚同谢润去了茶室,命人守在外面,满目困惑,压低声音:“父亲……”

谢润朝她摆了摆手,歪头道:“出来吧。”

竹篾帘子轻轻摇晃,自里面走出一个人。乌靴,皂罗袍,领边缀了一圈紫貂毛,簇拥着刚硬的脸部轮廓。

音晚大吃一惊,低声道:“耶勒可汗?”他的身后照例跟着穆罕尔王。

她愣怔了少顷,紧接着看向父亲,父亲叹道:“依照礼数,你该唤他一声舅舅。”

“什么?”

音晚瞠目看去,见耶勒目光深深凝望着她,沉默许久,喟然道:“晚晚,你长得与你母亲很像,和她一样美。”

音晚彻底糊涂,呆愣愣地呢喃:“我的母亲……”

耶勒坐在她的面前,眼中有忧伤沉落:“我每年都会偷偷地来长安,偷偷地去看你和兰亭,虽然你不记得我,但我一直都记得你们两个孩子。”

兰亭。是了,当初兰亭和珠珠被突厥匪徒掳走,是耶勒把他们救出来的,音晚其实一直想当面道谢,可每回在宫中遇见他,不是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就是有突发状况,两人一直没有机会单独说几句话。

耶勒继续说:“我的母亲,也就是你的外祖母出身瀛山族,我有一个姐姐,名叫苏瑶。按照族规,瀛山族中的女子五十岁以前都要以纱覆面,不能让外人看见她们的容貌。后来瀛山族被灭,母亲带着姐姐流落草原,被我的父汗收留,没多久就生了我。”

“在我十岁那年,因为我的贪玩,弄丢了一件要上贡给大可汗的宝物。父汗大怒,要将我逐出王帐,是姐姐挺身而出,说她会将东西找回来。她带了两个师弟南下中原,对我说少则一两月,多则半年她就会回来了,可我怎么都没想到,她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话说到这里,后面的故事就是音晚知道的了。美貌的异族少女被帝王看中,被强掳入宫中,受尽磋磨,险些葬身火海,纵得良人相救,却还是免不了红颜薄命的下场。

耶勒的眼眶微红,偏开头,像是不愿让人看见他盈满眼眶的泪水。

音晚心里也难过,垂眸感伤,突然想起什么,忙看向父亲。

父亲双目空空,似是已将眼泪流尽,与音晚视线交汇,勉强提起唇角,安慰她:“没事,爹一点事都没有。”

说话间,侍女捧着一个奁盒过来,里面盛着两副珍珠耳珰,一支赤金嵌珍珠步摇,音晚装模做样拨弄了一番,道:“还有两支簪子,你让紫引再帮我找找。”

侍女领命告退。

虽然音晚故意说茶室就在闺房的隔壁,只是在一个院子里,中间隔了几间杂物房,是隔得不远,但这边说话那边是绝听不见的。

耶勒将目光落在音晚身上,满是怜悯疼惜,似是还想说些什么。谢润轻拐了他一下,把耶勒将要出口的话堵回去,不无担忧地问:“晚晚,孩子怎么样?这些日子胎像还稳当吗?”

音晚抚着肚子,点头:“太医说挺好的。”

谢润略有安慰,看了耶勒一眼。

耶勒会意,身子前倾,给音晚斟了一杯热茶。他自悲伤往事里走出来,想起眼下之事,不由得面带凛寒怒色,眉宇紧绷,充溢着戾气。

“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那皇帝和云图可汗之间有一个约定……”

今日天气甚凉,却难得没有风,枯黄枝桠在明亮阳光下静静伸展,落在地上斑驳树影。四周静得很,连侍女都止步于门前,将霜寒之气留在门外。

音晚的喉咙发涩,半天才发出声来:“质子……”似揉进嗓子一把沙砾般嘶哑。

耶勒一巴掌拍在几上:“我也不曾想到,世上竟会有这种畜牲!孩子还没出生,先想着送出去为质,虎毒尚且不食子!”

音晚心下茫然,一瞬脑子里翻过几个画面,几道声响。

淮王府的浴房里,萧煜仰靠在池壁上,懒懒道:“你得给本王生个孩子。”

宣室殿前,萧煜问她:“兰亭安然无恙,我们……我们可不可以要个孩子?”

还有前几天,她质问萧煜,从前就没有想过若他有了自己的孩子,该如何处理和伯暄的关系,那之后,他一阵古怪的沉默。

……

也许还有许多,可都被她忽略了。

就算没有忽略又能怎么样?她怎么可能会想到这个?怎么可能会想到他竟能绝情阴狠到这地步。

音晚捂住肚子,泪珠滚落。

一直无言的穆罕尔王实在沉不住气,抻头道:“关于质子的约定早就立下了,而且陛下现在他不……”

被耶勒冷睨了一眼,他戛然住口。

耶勒冲音晚道:“这皇帝心肠太硬,恐怕一直好言好语哄着你,就是为了让你乖乖生下这孩子,好送出去为质给他安定江山的。到时候骨肉分离,音晚,你受得了吗?”

音晚脸上泪痕一片,揣着最后一丝期望,殷殷看向父亲。

谢润心有不忍,还是不得不说:“这事情一直瞒得很好,自可汗对我说过,我便派人暗中查探,去找过几个侥幸存活的善阳帝旧臣,甚至去过突厥——应当就是这样,送嫡长子为质。”

音晚咬住下唇,强忍着不再哭泣。

不值得,她再也不会为那个人掉半滴眼泪,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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