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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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勒的心砰的跳了一下,脱口而出:“晚晚,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这话问出来,穆罕尔王不禁敛去笑意看他。

音晚却毫无察觉,随口道:“因为你是舅舅啊。”她一顿,凝着耶勒手中的碗,生出怅惘:“我爹也爱喝我煮的粥,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耶勒提唇微笑,眸中却是黯淡的,有些失落。

穆罕尔王全看在眼里,神情蓦地严肃起来,默了默,饶有深意道:“音晚的父亲是周人,所以喜欢喝粥。可汗是突厥人,吃惯了炙肉,饮惯了酒,这东西就是贪个新鲜罢了。”

青狄回来了,道偏院伤患太多,郎中说纱布不够用,还得再备些。

音晚便顾不得与他们说话,继续低头忙碌。

穆罕尔王走到耶勒跟前,低声道:“有些新鲜能贪,有些新鲜不能贪,小心别把自己推到悬崖峭壁。”

耶勒掠了他一眼,神色幽邃,不置一言,只搁下瓷碗,默默往外走。

穆罕尔王紧跟上他,一直走到音晚再也听不见他们说话,才道:“长安传来消息,皇帝借口谢氏谋反,其罪当诛,念结发之情暂不处置皇后,只是下令封禁昭阳殿,任何人不得出入,任何消息不得传出。”

耶勒冷笑:“自古帝王皆无情,这一位尤其无情。”

穆罕尔王拂去垂叶,道:“你不会看不出来吧,这不是无情,恰恰是有情。”

“当初中宫有孕曾大赦天下,人尽皆知,若到临产月份还寻不回音晚,如何就孩子的事与朝臣交代?倒是可以对外宣称孩子流产,但万一寻回音晚,那生出来的孩子名分就别扭了。他不说废后,更不说孩子流产,偏偏是封殿,还不准里面消息外传,就是为他和音晚之间留有余地。”

耶勒默然许久,转身看向穆罕尔王:“我希望你不要多嘴,不要告诉音晚这些。”

穆罕尔王道:“她迟早会知道。”

“她不会知道。”耶勒面上温柔浮动,温柔到极致便有些冷酷:“她住在你的别苑,她能见到什么人,见的人会说什么话,都是你可以控制的。她怀有身孕,你有正当理由阻止她出门。”

穆罕尔王闷了许久,才问:“你要关她一辈子吗?”

耶勒道:“我有办法让她对萧煜彻底死心。”

穆罕尔王凝着他的侧面,道:“我觉得,这个事到现在已经变味了。”

平地骤起一阵狂风,漫卷尘砾吹来,耶勒静立在风中,如山峦强壮矗立,岿然不动。

“当初,是皇帝太无情,你心疼外甥女,应谢润之请才去把晚晚从未央宫里偷出来,此事虽不切理,但是合情。你现在又是在干什么?”

他顿了顿,又道:“你可别忘了,我们有一件事已经骗过音晚了,甚至连谢润也骗了。皇帝现在根本不想送质子,你一清二楚,却一直在蒙蔽误导音晚,这个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至少皇帝在发现音晚不见后,会告诉谢润真相。”

耶勒垂在两侧的手紧攥成拳,习惯性伸出舌头舔舐下唇,粥的味道还残留在唇舌之间,有着诱人沉沦的绵绵香气。

他眸中幽光烁烁,看向虚空,似虚空中有他垂涎已久的猎物,痴迷且坚冷:“那就连谢润也别让她见。”

第77章 晚晚,我来了,跟我回家吧。……

穆罕尔王一扫吊儿郎当之气, 俊秀面容上浮起同情,叹道:“耶勒,你不是萧煜, 不要把自己变成你曾经最厌恶的模样。”

风中卷入桃花, 鲜妍烂漫, 追逐缠黏着袍袂,被吹得簌簌响。

耶勒站在风中,任沙尘与碎花在他周围回旋飞舞,神色深晦。

穆罕尔王看着他这副模样, 一时又有些心疼, 拍了拍他的肩膀, 道:“你只是一时糊涂了,把对晚辈的疼惜当成了情愫。明日我召依依过来,让她好好伺候你, 只要可汗愿意,有的是美人愿引君入幕, 音晚同她们不一样, 不是可亵玩的, 对不对?”

耶勒没再说话,穆罕尔王就全当他默认了,揽着他体贴道:“你回去睡一觉吧,行军打仗太累,睡一觉脑子就能清醒了。”

到天明时,风渐渐止了。朝阳从厚重云层后爬出来, 照散幂幂青烟,湛净阳光流泻千里,是一日清朗好天。

音晚抚着肚子坐在窗前, 含笑看向外面,青狄和花穗站在临水石矶上,去摘一枝新开的桃花。

正百花竞艳的时节,采了些玉兰、杏花、山茶花、桃花在蒲篓里,已晾晒做成干花,准备塞进香囊里。

蒲篓边还放着几件已经快要完工的小孩衣衫,另有绸布小鞋、罗袜、围嘴……都是音晚自己做的。

衫袖上绣了一朵紫色鸢尾,还差几针锁边,音晚刚穿上线,忽觉窗边有阴翳落下,挡住融融春阳,她抬头,怔了怔,艰难地站起来,道:“舅舅。”

耶勒隔窗看向桌上那些小衣小裤,琨边衲珠,刺绣繁复,精细至极,却又不知耗费了多少日夜,他不禁叹道:“孩子长得快,衣裳穿不了几天就得换,你何苦费这么些事,别累着自己。”

音晚爱惜地抚过小衣衫的光滑绸面,微微一笑:“反正我也没有别的事可做,管孩子能穿几日,只要他穿得舒服漂亮,费多少事都是值得的。”

她放下衣衫,摸了摸肚子,眼中尽是潋潋柔光。

耶勒凝着她,神思不由得飘忽起来,心想,若他和阿姐小时候也能有这样的母亲无微不至地疼爱他们,那该有多好。

世人皆以为他是草原上最桀骜浪荡的孤鹰,信马由缰,最受不得拘束,更没有哪个女人能收服住他。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已漂泊太久,心畔缺失一瓣,渴望温柔关怀来填补慰藉。

他的目光下移,流连于音晚隆起的腹部,心中有个声音,她能给萧煜生孩子,也能给他生。

她这么柔弱温驯,若是要她,她也反抗不得。也许会别扭闹腾几日,那就多要她几回,让她怀上孩子,她一定不舍得打掉。

他又不是萧煜,狠心到要用孩子为质,只要不触这个底线,也许她最终会认命跟着他的。

音晚眼见耶勒变得古怪,轮廓紧绷,双手合拳,好像在发狠想什么,想得眸色暗沉,眉宇拧结。

她轻唤了声“舅舅”,面含担忧地看他:“您要不要喝点水?”

这样说着,却不等他答应,便慢慢挪腾脚步,去斟了瓯热茶端过来,双手捧着,隔窗递给他。

茶汤质醇,似珠玑般色泽明净,氤氲着茉莉花的香气,岩韵十足,清冽甘甜,浸入喉间,润泽之余也让人逐渐清醒过来。

耶勒一仰而尽,捏着瓷瓯,闭了闭眼,把心中的魔鬼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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