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2 / 2)
音晚一怔,抬眸看他。
“我今日当着韦春则的面讥讽过韦浸月,说她对我的情可笑,一边做出副痴心不改的模样,一边伤害我的挚亲,我怎么可能爱她?”
“我还说,情是两厢情愿的事,对方不情愿,再痴心都不过是自我感动罢了。”
萧煜笑了笑:“你瞧,我其实心里挺明白的,怎得当自己成了那个一厢情愿的人,就装起了糊涂。”
若要细算,他之于音晚,恐怕比韦浸月之于他更可恨。
毕竟韦浸月不能强迫他做什么,可是他呢?不光曾经伤害了晚晚的挚亲,还逼迫她与他做乐。
他曾经得多自私啊,要把自己身体上的愉悦和心里的慰藉建在晚晚的痛苦之上,甚至看着她痛苦,还会觉得兴奋,瞧,自己还能让她痛,还能掌控她的喜怒,而不是任由她像尊雕塑似的,冰凉凉躺在自己身下。
音晚弯身坐到绣榻上,双手抱住前额,平静道:“其实这些事已经过去了,早就该挖个坑都埋了,你还提它们做什么呢?”
过去了,埋了……
萧煜倒宁愿音晚跳起来掐他脖子怒骂他一顿,也好过这么一副心如止水的模样。
他沉默了一阵,倏然歪头问:“晚晚,你还爱我吗?”
音晚原本已经神色柔和没有攻击性了,闻言斜剜了他一眼,将要开口,被萧煜打断了。
“照我的经验来看,爱与恨是可以共存的。其实有一段时间我也恨过你,可是那不耽误我爱你。你不要带成见来回答这个问题,而要遵从本心,真实地回答,你觉得若我们分开了,在将来你能让另一个男人取代我的位置吗?我在你心里是独一无二的吗?你还爱我吗?”
第101章 他是不是我爹?
灯烛晃了晃, 连带映在墙上的影子都虚泛起来。
音晚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今夜她好像格外有耐心,忍到如今都没有拂袖而去。
大约是同情心作祟吧, 萧煜都已经这么惨了, 她不忍再在他伤口上撒盐。
她果真托着腮认真思索了一番。
这殿里熏笼烧得旺, 暖融融的,香丸也是上乘,芬芳四溢,在这样一个舒适的环境里, 很容易便放松心神, 思绪亦格外顺畅。
“爱是什么?”音晚看着萧煜问出来, 目光澄澈无澜。
萧煜低眉想了一阵儿,还没想出个眉目,就听身畔传来音晚的轻吟:“爱应当是温暖的, 是能治愈人心的,是能让两个人都变好的, 而绝不该是彼此折磨相互伤害。倘若真爱一个人, 便是水到渠成花自盛开的, 不该有半分强求。若非如此,那便不是爱,只是一点执念,对美色对过往难以抛舍的执念,说到底,不过是自私。”
她语调柔婉, 话可一点都不婉转,劈头盖脸砸下来,萧煜很是懵了一阵, 半天脑子才回转。
旁的他不知道,但他对音晚绝不是美色的执念,他心里很清楚,哪怕他的晚晚变老变丑,依旧都是他心中难以割舍的挚爱,这世上根本没有哪个女子能和他的晚晚相较。
他想要反驳,却又觉得底气不足,毕竟以爱之名折磨人的是他,伤害人的也是他,如今再舔着脸说爱人家,无端惹人厌罢了。
他道:“可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还爱我吗?”
方才还口齿伶俐的音晚却沉默起来,半晌才说:“我的心中留一位置,唯你所有,仅此而已。”
说完,不等萧煜有任何反应,兀自起身往外走。
萧煜坐在地上,怔怔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脑子空了许久,才后知后觉出舌间有苦涩蔓延。
**
人都会有厌世的时候,觉得俗尘寡味,过往皆是错,上来一阵热血涌动想撕裂毁灭一切,上来一阵又心灰意懒想抛下一切决然离去自我放逐,可终究为俗世所累,不得不继续戴上枷锁浑噩度日。
萧煜与谢润商量了一番,决定先按兵不动。韦春则既炮制了一出好戏,他们就把这出戏演下去,父子君臣反目,祸起萧墙,看上去要无比真实,才能请君入瓮。
这期间耶勒带着苏夫人回了突厥。
萧煜同音晚推心置腹后,便对他的行踪失了兴趣,如今回想音晚曾经咬牙切齿说过的话——“我们之间从未有过别人!从未!”他终于能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况且耶勒那点子事想想就知道,不外乎是叫谢润收拾了,或是至年尾,突厥王庭亦有祭祀庆典,少不得大可汗露面。
其实萧煜有些羡慕耶勒,王庭之内的权臣们虽然对是战是和意见不一,但都是随同耶勒一路苦战上来的,忠心耿耿,铁板一块,耶勒永远不必像萧煜那般,需要时刻提防身边人。
内忧外患,萧煜实在太累了,终于能趁着新年免朝歇息几日。
他日日赖在仙居殿里教小星星念书,孩子顽皮些,可是极聪颖,凡诗书过耳成诵,像极了当年的萧煜。
上元节这日,满城灯火煌煌,萧煜提议换上便服,带着音晚和小星星去坊间看灯会。
韦春则还没抓住,音晚犹如惊弓之鸟,担心看不住小星星,犹豫着不肯去。
萧煜一笑:“我若是连护你们周全的本事都没有,那未免也太无用了。”
三人便去了。
大周严行宵禁,唯有上元节这天可不受此禁令,彻夜灯火欢乐。
人如织絮,灯如星海,起初音晚还有些顾虑,但她留意到不管人群多拥堵,身着便服的禁军始终牢牢围绕在他们身侧,圈起一张细密的网,把他们护得严实。她便舒了这口气,专心陪小星星赏灯看景。
灯自然是花样百出的,竹篾纸糊的,琉璃螺钿的,薄绢细绸的……音晚在喧嚣中左看右看,都觉得不如那日她与萧煜初在洛阳重逢时,他给她看的梅花灯海好看。
萧煜抱着小星星,像是看穿了她在想什么,笑说:“当日的梅花灯颇费了些银两,过后我可没少听那帮御史们唠叨,可偏偏黜奢崇简是我自己说的,我又不能打自己的脸,只有老实听着。”
音晚觉得萧煜变了许多。
从前的他刚愎自负,不可一世,鲜少能听进去旁人的话,也鲜少会有这般无奈妥协的时候。
原来岁月不光会让孩子慢慢长大,也会磨平棱角,削光芒刺,把从前的不可能变作寻常。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