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 / 2)
第33章 无
国公府内上下乌云笼罩, 愁云惨淡。
明令仪却悠然坐着马车,远离了这一团混乱,去了福山寺祈福。
山上备有给香客的客院, 男女香客分开,单独的院落虽然小巧, 但胜在清幽, 尤其是夏季时凉爽舒适, 这时在山上住着最为惬意不过。
“夫人真厉害,说能上山避暑还真的来了,还不用住在山下明庄里受气。”夏薇将包袱里带来的换洗衣衫整理好, 喜得在府里憋出来的郁气一扫而空。
秦嬷嬷拿着布巾擦拭案桌塌几, 接过话叹了口气道:“厉害是厉害, 可真是吓死人。我倒宁愿夫人永远不受这种罪。明庄里都是赵姨娘的人, 如今她恨极了夫人, 住进去岂不是找不自在?”
“那可不是,赵姨娘伤了头,醒来是醒来了,可人还是有些糊涂,有时哭有时笑, 连着晋哥儿与岚姐儿也一起哭,老夫人还是没什么起色,只怕国公爷快愁白了头。”
夏薇神情迷茫中夹杂着些许的悲哀道:“先前国公爷那么宠爱赵姨娘,得了好的东西,必定会记得送去她院子一份。张厨娘说, 府里只要有新鲜吃食,怎样送去给几个主子她们暗自有一套规矩。
送给李姨娘的,必定要量多;送给许姨娘的, 一定要精致好看;但是送给赵姨娘的最难,量不能少,还得是顶好的,一定不能糊弄。
国公爷回京之后就没得安宁过,可还是不顾天气炎热亲自来给姨娘们撑腰,前后不过眨眼间,他就翻了脸,以前的那些恩爱统统不作数。
嬷嬷,你说他这些日子大多数都宿在赵姨娘院子,夜夜相伴的枕边人,他怎么忍心下得去这样重的手?”
秦嬷嬷斜了她一眼,嗔怪道:“你问我我问谁?不过我知道啊,恩爱恩爱,爱没了还有恩,日子还能过下去。赵姨娘生儿育女有功,又有娘家兄弟在,这就是大恩,这事吧,估摸着就雷电大雨点小。
李姨娘与她的一对儿女没了,总不能让另外的也跟着没了,那整个国公府不就只剩下了许姨娘生的允哥儿?”
说到这里她悚然而惊,转头看向坐在窗棂下安静煮水烹茶的明令仪。曾退之还没有嫡子呢,若是让夫人生,这事太为难她,若是不让夫人生,后果又让人不敢去深思。
明令仪将两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察觉到秦嬷嬷的视线,转头对她笑了笑道:“嬷嬷,该去提午饭了。寺里的规矩重,去晚了我们就要饿到晚上才有得吃。”
秦嬷嬷被她一打岔,登时将担忧抛在了脑后,放下手中的布巾忙不迭跑去提饭食。夏薇也整理好了包袱,上前坐在小杌子上帮着煮水。
明令仪看了夏薇一眼,跟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闲话:“夏薇,你家里还有哪些人啊?”
“都没了,阿娘连着生了三个女儿才生了弟弟,家里穷,为了养好弟弟,我吃得多最先被卖掉。后来另外两个姐妹也被卖掉了,不知卖到了什么地方,再也没见过。”
夏薇手脚不停,神色平静:“前几年一场天灾,听说阿爹阿娘还有弟弟都没活下来。”
明令仪歉意至极,忙道:“对不住,又勾起了你的伤心事。”
夏薇摇摇头笑道:“我没有什么伤心不伤心的,听到他们没了时也只是有些茫然。我被卖出来的时候才七八岁,主家嫌弃我长得不好看,又粗笨能吃,连着被卖了好几次,最后我使了个心眼,在人牙子处忍着饿少吃了些,最后才能被卖到国公府里做粗使丫鬟。
在家里我排行第二,阿爹不同女儿说话,阿娘太忙没空跟我说话,自我懂事起,听得最多的就是看好弟弟妹妹,吩咐我去做这做那,从来没有问我吃不吃得饱,穿没穿得暖。家里就三间破茅草屋,一大家子挤在一起,连躲着哭的地方都没有。夫人,你说我这样子的,是不是不孝?”
明令仪对她眨眨眼道:“我没觉着你不孝,但是你千万莫说出去。”
夏薇也明白,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我就知道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在夫人跟前能说。当初我决意跟着你,张厨娘还骂我傻,跟着你哪能有什么出息,张厨娘什么都好,就是看人不准。唉,我后来又不能辩解,总不能说夫人是装的吧,忍得我好辛苦。”
明令仪也跟着笑,温和地问道:“那你当初为何决意跟着我呢,现在可曾后悔?”
夏薇摊了摊手,直白地道:“夫人,你瞧我长得五大三粗,跟男人也差不多,主子身边的贴身丫鬟,不是家生子,也至少要样貌过得去,带出去不会给主子丢脸。
我这副模样,这辈子到头也只能当个粗使丫鬟,等到主子哪天想起来了,囫囵配个更五大三粗的下人成亲了事。我见过许多府里的丫鬟都这样,长得好看点有点出息的,配给管事贴身小厮。
像我这般的就只能配给洗刷马桶,或者做苦力活的下人,生一大堆孩子,还没有出月子就要出来当差,几年下来,先前还能看一眼的,简直被折腾没了人样。
我不想嫁人,可老了怎么办呢?总得存些傍身的银子,每月只靠着那点子月例,猴年马月才是头?所以我就跟了夫人,不管是死是活,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总得搏一把。”
她又得意地笑得欢快无比:“我这把真是赌对了,夫人太厉害了。”
明令仪失笑道:“只是我太穷,没有银子让你养老。不过你放心,只要我在,就不会让你老无所依。”
“夫人以后肯定有银子。”夏薇狡黠地眯缝着眼,嘿嘿笑道:“只要夫人以后不将我随意配人,我就心满意足啦。”
明令仪也郑重其事许诺道:“我怎么会将你随意许人,你想嫁人了,我给你备嫁妆给你撑腰,你要是不想嫁,就跟着在我身边,我们一起养老。”
秦嬷嬷提了饭盒回来,见两人说笑正浓,也跟着加进来说说笑笑,用完午饭后,沿着小径走动消食,微风拂面惬意至极。
歇过午觉去大殿听了会经,又回到院子,在廊檐下煮水烹茶,吃完茶用完晚饭,山上愈发凉,夏衫已经受不住,还得再多加件厚些的衣衫。
只短短一日下来,连着秦嬷嬷都感叹:“还是山上的日子舒服,真是神仙住的地方才是神仙日子。”
明令仪已经洗簌完,夏薇帮着她擦拭头发,笑道:“对比着府里那摊子烂事,山上的日子是拿神仙也不换。”
“明日该吃粗粮饼了。”明令仪忍着笑,慢吞吞地说道。
“啊!”夏薇顿时惨叫,郁闷地道:“要是没有那粗粮饼就好了。这人真是,小时候连粗粮饼都吃不饱,才没吃饱饭几天,就开始嫌弃了起来。”
秦嬷嬷是家生子,自小到大不说锦衣玉食,至少也是衣食无忧,哪里吃过拉嗓子的粗食,她也提到粗粮饼就变色,跟着夏薇一起抱怨。
明令仪神色淡淡没有再说话,这种连下人都嫌弃的粗食,大齐顶顶尊贵的圣上霍让,能帮着把她那份面不改色地吃掉。
到了夜里入睡后,山上万籁俱寂,只偶尔能听到虫鸣的唧唧声。窗棂外的庭院角落种着颗垂丝海棠,叶片沙沙作响,风透过窗棂缝隙吹进来,竟带了些许寒凉。
明令仪被冷风吹醒,起身披上外衫下床走到窗棂边,推开窗后便愣住了。
霍让站在窗外,正抬起手屈起手指,做出要敲窗的姿势,他明显也有些愣神,在看到她的表情后,缓缓笑了起来:“你还没有睡着?”
“睡了又醒了过来,想看看外面是不是下雨了。”明令仪低声解释,他头发肩头都是密密的水珠,在黯淡的灯笼光下,像是一粒粒的小珍珠。
“下了小雨,估摸着下不了多久。”霍让侧开身,让她能看得清楚些。
细雨在微风中飘荡,草木清新又带着些潮湿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待他转回身,又多了些他身上的清冽。
明令仪紧了紧衣衫,问道:“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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