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2 / 2)
“一会儿我打包一个,”陈啸之坚持道:“免得你下午跟我叽歪,我还得出来买。”
沈昼叶:“……”
沈昼叶有心想问问他你是不是把我当猪喂了,怎么跟我在一起就满脑子喂猪大业……却没说出来,跟着陈啸之起了身,去打包蛋糕和下午的饮料。
沈昼叶跟着他走在回办公室的路上,杂乱的思绪填满脑海。
——总觉得有隔阂。
沈昼叶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侧过头去看陈啸之:陈啸之敞怀穿着夹克,手里提着小蛋糕盒,目光落在别处。
——至少和小时候比起来,他们现在的距离远得多。
十年前,他们期末考试结束,跑去什刹海溜达。一行人美其名曰要给小美国人见识一下老四九城,最终陈啸之在后海被小偷偷了钱包,一伙初中生在傍晚时分冻得哆哆嗦嗦跑进麦当劳点薯条取暖,那麦当劳小的很,魏莱嘲笑陈啸之小气,然后抢自己小同桌的热可可喝。
回家时身无分文的班长和她一起坐公交,车上人多拥挤,于是班长十分在意地将自己的小女朋友护在胸口。沈昼叶还记得他那天穿的羽绒服的质感——更记得他们在车上聊天,谈天文地理,谈宇宙星河,谈自己青涩的人生。
毫无保留。和现在截然不同。
有人说:「二十五岁的我们已经无力走进一段全然亲密的关系了。我们经历了太多,人生疲惫,再也无法像十五岁那样亲密地爱人。童年,少年,那些时代都很好,嬉笑打闹,爱一个人就想将自己剖开,将全部都无保留地交给对方。」
二十五岁的沈昼叶侧过头去看陈啸之,他却正在看着另一个方向。
十年的岁月,他们早已是和当初完全不同的人。
「可是,那些时光一去不复返。」
那人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回荡。
天朗气清,沈昼叶在清朗冬阳里看向向前走的陈啸之,看着他挺拔坚毅、截然不同的背影,甚至没有底气去否认。
沈昼叶的csc项目是两个学期,十二月,正好是它的一半。
美国的大学放假时间与国内截然不同:斯坦福的秋季学期从八月开始,十二月中旬结束,寒假不过两三周,正好将圣诞与新年包括在内。
一个学期,四个月。
不爱锻炼的沈昼叶多了个晨跑的习惯。她每天六点起床,沿着stanford ave跑将近三公里去办公室,有时甚至会跑去游泳馆门口等其开门,但不进去游,只是在长凳上坐着,等阳光映亮胡佛塔顶,白鸽腾飞。
世人只见到那些聚光灯下的科学家,看到他们惊人的成就、改变世界的壮举,无人见到他们背后的——不,他们身后埋葬的人的艰辛。
「埋葬。」
这词并不夸张,这世上有那么多搞科研的人,无论是学生老师还是研究员,无论是私企还是大学体制内,无论是重应用还是重理论……有人焦虑到需要吞药度日,有人每年寻求数次心理干预,有人昼夜颠倒做实验搞垮身体,有人被感染、被工伤,也有人挣扎在温饱线上,在夜里望着熟睡的妻女落泪。
——历史却只能记住爱因斯坦,记住屠呦呦和杨振宁。
可是这群体不止有这些顶尖的巨人,更多的是默默无闻的大多数。大多数里有胡坤,有肖育众,有陶崇园,有王澎,有万千来不及让历史铭记的人。
这些默默无闻的人中,自然也有沈昼叶,也有陈啸之。
这一个千年,历史又会记住谁?沈昼叶曾在晨跑时胡思乱想。
然后脑海中的她自问自答:
‘谁都不知道,我们连明天都看不见。’
于是焦虑所致,沈昼叶心事重重不停掉秤,吃饭也吃不好——症状比她硕士时期跑实验室事务更甚。陈啸之敏锐地觉察了她的不对劲,立刻从只给她带早饭变成了一日三餐都带,什么温水牛肉什么鱼羹什么香煎虾,变着法子地饲养。
但是毫无成效。沈昼叶本来就小的体格,在焦虑之下变得更瘦削。
科研从不是易事,伴随而来的是刻骨的焦虑和惆怅;这一群体的自我调侃下,隐匿的是名为痛苦的冰川。
十二月的某一天,沈昼叶坐在陈啸之的桌前,核对桌上贴的校历。
“……下周五,”沈昼叶愣愣地说:“就放寒假了诶。”
陈啸之两指揉着太阳穴问:“……是啊。沈昼叶你过来看看,我期末放上这么道计算题会不会太难了?”
他在出期末卷子。
沈昼叶实在理解不了这帮当老师的为什么这么爱拖,期末卷子永远都拖到下印前一天才定稿——好在这门课陈啸之自己说了算,不至于被别人追着打。
沈昼叶凑过去看了一眼,是在给定晶格常数a的二维近自由电子近似的费米面上,给一个位于第一布里渊区的点,再给定倒格矢k的傅立叶展开系数uk,第一问让学生求费米能,第二问要求学生讨论费米面进入第二布里渊区时uk所满足的条件的大计算题。
沈昼叶:“……”
沈昼叶沉吟片刻,得出粗略思路,笃定地说:“不难,你放吧。”
陈啸之满脸怀疑,将题粘进了word。
wrx于是粘人精沈昼叶顺势在陈啸之身边坐下,蹬掉靴子,穿着小绒袜踩在他的沙发上。
陈啸之面无表情看她一眼,将女孩子两只脚拉到自己腿上,隔着袜子揉了揉她冰冰凉的脚趾,以自己的大腿给她取暖。
那温度十分熨帖舒适,沈昼叶舒服得想撒娇,还想抱抱他的脖颈,但是却没敢。
——她感受不到陈啸之容忍的信号。
陈啸之这人攻击力有点强,沈昼叶还没摸准二十五岁版的脾性,加上他又一直刻意保持着距离似的,沈昼叶连动他都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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