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2 / 2)
少年笑了,果然把这点难过忘在脑后,转而不紧不慢的和她聊起天来:“南平在这里住得习惯么?”
他明知她是何人,依旧大大方方唤她的名字。
“此处极是舒适妥当。”
“我就猜你喜欢这里。”措仑表情蓦地得意起来,露出一口白牙。
南平还未细想这话是什么意思,守卫齐整的脚步声就打西边传来——铿锵有力,恨不得每步都踏出个坑来。
“来人了,你快走罢。”南平骤然回神,急忙道。
措仑点头:“我要走的——你和我一起走,我们出去玩。”
南平顿时愣住:天地虽大,又哪里有她能玩耍的地方?措仑这少年不堪俗事,过于天真了。
她知道对方不擅长曲折的道理,干脆直言不讳:“你如今也知我公主的身份,自然该明白,我是哪里也去不成。”
“公主怎么了?”措仑疑道,“公主就不是人了么?牦牛还要去山上放放风,人就能一直圈在屋子里?”
这套四六不通的言论,却撞到了南平的痛处。她被管束到大,确实远不如山野间的牛羊自在。
措仑见她不吭声,笑着补充道:“今日是灯节,漂亮极了,你肯定没见过。”
此时恰巧北风拂面,少年头顶那一小撮头发被吹得凌乱,不听话的炸了起来。他努力用手往下压,然而一通折腾却毫无成效。那捋呆毛依旧像个鸡冠子似的,昂首挺胸直立着。
南平没注意到他的忙碌,因为她全部心思都被“灯节”这两个字困住——方才那个未做完的上元迷梦又浮现在眼前。
如此巧合,竟好像冥冥之中有预兆似的。
哒,哒,哒。
巡夜将士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似是已过了西便门。
措仑身手矫捷的爬上了墙头,冲她递出手来:“走。”
“我不能去——”这四个字被南平含在喉咙里,半晌没有吐出来。
若是旁的邀约,她定是会想也不想推拒的。但灯节连同那个未尽之梦一起,都染上了故土的颜色。以至于她突然愿意冒一些险,去看看外面的风景。
措仑许诺:“不会被发现的,天亮之前就回来。”
“此话当真?”
“绝不说谎。”
这几个字好像结实的榫卯,彻底钉进南平心里。她悄声出了门,少年一提一拽,拥着她腾云驾雾一般往下一跳,稀里糊涂的落在了墙外等候的白马背上。
那马不耐烦打了个响鼻,掀起蹄子,疾驰而去。
夕照寺渐行渐远,成了一个黑点。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措仑在荒僻处停了下来。
他扶着南平下马,从鼓鼓囊囊的皮囊里掏出件暗色袍子来:“换上这个,别被看出来了。”
说完,自顾自转到了山石后面。
南平倒是没想到对方如此仔细,依言换了衣裳。皮裘过于宽大,她用毛带在腰间胡乱捆了好几圈,才堪堪系住。她犹豫了下,又匆忙把发髻拆了,学着那日玛索多的打扮,挽起一根松松的辫子。
措仑回来时,被眼前的人惊住了。南平乌发雪肤,装扮的像个实打实的高城姑娘。但唇边那点痣与眉眼间含蓄的笑,却露出不一样的风情。
一颦一蹙,俱是他没见过的颜色。
“如何?”南平小声询问。她换了新装扮,心里不大自信。
“真美。”措仑挪不开眼珠,恍恍惚惚的说,“比格桑花还美。”
南平哪里受过如此直白的夸赞。
在锦绣宫时,再好的妆容,总归脱不开“肃穆妇容,静恭女德”这些道理。所以在南平看来,现下这时不时飞出些散发,被猎猎的风吹得凌乱的辫子,压根算不上规整体面。
可见少年的赞誉,不过是碍于友情胡说而已。
措仑不知道南平心里已经有了定论,单是自顾自盯着她,看入了迷。身旁的白马似乎对主人这幅傻模样看不过眼,撂起蹶子来,恨不得踢上他一脚,让他醒醒脑子。
南平登时被这倔脾气的马吸引了注意力,好奇的问:“它叫什么?”
少年这才回过神,匆忙答道:“隆达。”
这名字倒是怪好听的。
等等,南平莫名觉得这个词有些耳熟。她突然反应过来——“隆达”在雪域话里,不就是“马”的意思么?
合着这匹马,就叫做马。
南平因为这起名的绝妙手艺,差点有失体面笑出声来。她憋了半天,才言不由衷的赞道:“起得好,很有文采。”
都道马通人性。隆达大抵是听懂了评价,对着不大靠谱的男主人喷了个响鼻,恨恨别过脸去——想来为这事儿,它记恨上措仑了。
措仑一张俊脸窘迫的皱了起来。
南平体贴的有意岔开话题,四下环顾起来:“不是说去看灯节么?哪里有灯?”
少年被解了围,连忙扶她翻身上马:“再往前去,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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