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罪病(2 / 2)
徐怀鸣意识到蒋南无意讲和,根本是卷土又来,他重坐回沙发上,嘴巴闭得紧,蒋南故意挨过去,坐在沙发的扶手上,朝着徐怀鸣那边,揉搡他,“说说呗,你偷我的东西,偷那么多,我也没说你,你也别小气。”
徐怀鸣叹气道:“蒋南,我都郑重地向你道歉了,真对不起,我不该骗你我是正常人。但是有时候……发病了,我也没办法克制自己。”
蒋南听到笑话似的:“稀罕了啊,我也见过精神病,在中山街上要饭,他可没你这么讲话头头是道的,我怎么知道你是真病还是假病?还是说,你得这个病就了不起了,一辈子耍流氓都没人管了?”
蒋南发现徐怀鸣的脸上逐渐浮现痛苦之色,他的额头布出一层密汗,他抬手一擦,用的袖子内侧,蒋南下意识往旁边一偏,徐怀鸣注意到她嫌恶他,把袖子折起来,两手都扶在自己的膝上,不去挨她的沙发。
徐怀鸣说:“蒋南,我没什么好说的,只能跟你道歉,你要气不过,打我、骂我,都可以,我全都接受,甚至金钱赔偿也可以,你多次请客,账目我都记着,我都会还给你的。我留意到你微信没有删除我,我会把钱转给你,就今天,但要等我回去……你可能也发现,我不爱带手机在身上——手机有大麻烦,它一响,我浑身都打颤。……我以为你是那种喜欢新鲜感的女人,至少你的男友很多……第一次见时我以为你知道我是怎么回事,我很出名,你也是。听说你离过一次婚,不过好像是订婚吧?还有许多的男友。我听我妈说的,她们女人就是这样,爱搬弄是非,爱说跟她们不一样的人的闲话,见不得她们的同性能过超出她们想象的生活,见不得人家享受……女人就是这样,她就是这样。不过,她倒是个好母亲,我听到我舅舅让她把我送到远一点的医院,然后再生一个,或者领养——要说领养一个也是可以的,但他们生不出来第二个孩子,他们生不出来,所以没有办法才养着我。这是你的电话响吗?蒋南,是你的电话?”
他迫切地望着她,蒋南掏出她的手机,屏幕是暗的,“没有电话。”徐怀鸣恍然地一点头,然后又说:“或者是座机,你家有电话响。”他的神色自若,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却是滔滔不绝。蒋南从前总嫌他话少,现在不敢想了,这就是徐怀鸣的病,精神分裂就是这样?平静地让语言跟着思维尽情奔逸而毫无管制?不过,蒋南还怀疑他是装的。徐怀鸣皱眉,仍是在听电话的声音,那警惕的模样像有人要暗杀他。蒋南只得配合地说:“应该是音乐吧,音响的声音。”徐怀鸣这才松懈下来,他说:“我以为是你母亲打来的,怕你还跟我在一起。”蒋南摇摇头。他这样怕电话,怕“告密者”?蒋南这时候略有点悔意,徐怀鸣的确是个病人,蒋母都说了,他在精神病院住了叁年才回来。她怎么能当他是正常人?
不过,即便是疯话,蒋南也都听清了,她说:“所以,你觉得我是个随便的女人,就算被你玩了,也没什么?”
徐怀鸣立刻想说什么,但又合紧了嘴唇。
蒋南说:“说啊,你是疯子又不是聋子也不是哑巴,明明挺会说的,怎么不说了?”
徐怀鸣只摇头,蒋南说:“我看你虽然脑子有病,但挺能盘算的,比正常人精明。”
“蒋南……”
蒋南说:“真的,徐怀鸣,你让我开眼界了,我是搞过挺多男人,但的确没搞过精神病,谢谢你,你让我人生圆满了。”
徐怀鸣叹一口气,仍是不说话,这就是他说的任打任骂吧。蒋南的心挨了鹰的爪子,徐怀鸣,有这么容易?我就这样让你白耍?
蒋南拿出她的手机,正此时,徐怀鸣腕上的智能表滴滴滴地响起来,徐怀鸣无奈地抬起来看了一眼,蒋南说:“怎么了?”徐怀鸣说:“我爸。”蒋南说:“你接吧。”徐怀鸣回过去一条短信,蒋南说:“你怎么跟他说?”徐怀鸣说:“我说我在公园。”蒋南看了一会他回短信,“你的手表是不是能定位?”徐怀鸣说:以前是,前段时间我让他们关了。
蒋南握着她的手机,她有许多方案,比如,让警察来,说徐怀鸣发病;比如,拍徐怀鸣的照片散布出去,还有另外一些,但是她突然地想到了徐怀鸣的父母,那两个老人,还有她的母亲,他们原来都是烟厂的员工,要整治徐怀鸣,所有的方法都是自损叁千,原因是他是个疯子。而另一些方法,蒋南想想算了,徐怀鸣只是个疯子。
蒋南说:“你回去吧,别让他找你。”
徐怀鸣说:“你是可怜我吗?”
蒋南说:“这会儿又能说了?”徐怀鸣说:“蒋南,我是真的很抱歉。”蒋南摆摆手:“算了。”徐怀鸣站起来,但没有走,好像有些不舍。蒋南看着茶几,“徐怀鸣,我刚刚一直说你有病,你觉得受刺激了吧,但你不觉得对我也挺残忍的吗?你有病所以你有理由,但是我的感情没有那么贱吧。你把我说得那么……真的太轻贱我了。”
“蒋南……”徐怀鸣叫她名字的声音越来越像叹息。
蒋南说:“走吧。”
徐怀鸣停留了一下,最后说:“我走了。”他的手表一直在响,他轻轻地开门,再小心地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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