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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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登奇道:“臣与寿阳公来时,确实见檀祭酒随侍寿阳公左右的,上城楼后,却不见他了。”

“难不成是行凶后潜逃了?”皇帝冷笑一声,“去捉拿他。”

皇帝大概认准了檀道一便是凶手,数支禁卫倾巢而出,将灯市百姓撞得人仰马翻。檀道一在一盏晶莹剔透的琉璃走马灯后静静地观望片刻,镇定地走出来,“诸位可是找下官?”侍卫们如获至宝,将他押至御前。

元脩之死,宫眷们虽然惊惧,倒还在其次,听闻檀道一也卷入其中,顿时都大惊失色,各自从帷幄里探出头来,惶惶地张望。

檀道一进入御帐,先沉默地看了一眼元脩的尸首。他脸色原本就白皙,火光下,漆黑的眉眼愈发锐利醒目。

他的平静,似乎坐实了皇帝的论断。御前侍卫们按住了佩刀,目露凶光。

“檀道一,”皇帝亲自开口了,“你不在寿阳公身边随侍,去哪里了?”

“臣在灯市。”

“哦?”皇帝冷笑了,显然不信,“朕擢你为寿阳公府东阁祭酒之前,特地问过,你曾经受寿阳公所迫,出家为僧,是恨不恨他,你答曰不恨,现在看来,你心机深得很啊。”

檀道一仿佛没有听懂皇帝的讽刺,“臣奉旨出家后,一意事佛,心无旁骛,从没有什么不甘。”语毕,忽觉身畔衣袖拂动,转眸一看,是阿松走了进来。

她一名女眷,在御帐中甚为突兀,但她是元脩的夫人,倒也没人说什么。

阿松还没有换去脏污的衣裙,从领口到衣摆,血迹斑斑,她却迅速恢复了神智,红唇微抿,两眼紧紧盯住了道一。

檀 道一垂睫敛眸,只等皇帝发话。

“给他一把弓,”皇帝脸色又莫名缓和了,“朕要看看你的箭法。你若是能射中篝火旁的恶鬼咽喉,朕许你袭武安公的爵位,若射不中,朕便治你护主不力的罪。”

“陛下恕罪,臣不能。”

皇帝道:“为什么不能?”

檀道一自衣袖里伸出手,“臣今早裁纸时割伤了手,此时手掌无力,拉不开弓。”

“什么?”皇帝眼睁睁看着檀道一解开布巾,掌心深深一道刀痕,他错愕之下,不禁发出一声大笑,“巧,真巧!”仿佛看穿了檀道一的心思,皇帝先是失望,继而失笑,接连重复了几遍,“朕今天怀疑你,你今天就伤了手,真是巧的不能再巧了!”他不甘心,索性撕破了虚伪的脸皮,拍案斥道:“你在灯市做什么?”

“臣在灯市遇到故人,聊了几句。”

皇帝笑道:“聊了一晚上?朕姑且信你。是什么人?”

檀道一沉吟良久,没有开口。樊登走了进来,先脸色古怪地瞥了眼檀道一,才对皇帝道:“有位谢娘子在城门下请求觐见——好像是谢羡家的女儿。”

皇帝在太后那里依稀听过谢氏的名号,但此刻哪有兴致见她?摆手道:“朕没有空。”

樊登道:“谢娘子称,今夜是她请檀祭酒去的灯市。檀祭酒说的故人,兴许就是她?“

阿松嘴角那一丝奇妙的微笑消失了,她冷冷地看向檀道一,果然檀道一无奈地点头,说道:“臣说的故人,是谢娘子。“

樊登奉旨,将谢氏请进御帐,谢氏虽然是未嫁的娘子,但颇有世家风范,在皇帝面前也毫不慌神,将自己在何时何地与檀祭酒做了何事,说了何话,不疾不徐地细细陈述给皇帝,皇帝越听,脸色越是难看,最后不耐烦道:“樊登!“

樊登心情复杂,“陛下。“

“夜深了,朕有些头疼。”皇帝草草地说,“寿阳公之死,交由你去追查吧。回宫!”

众人不约而同松口气,皇帝摆驾回宫了,樊登自然也犯不上再去刁难檀道一,只命人将元脩尸首暂且收敛了,又指派一队侍卫,护送华浓夫人等回寿阳公府。

夜色将尽时,阿松才登上了回府的车。大约是惊闻御前有命案发生,街上的游人也散了,唯有千万盏灯笼仍旧在头顶的竹棚上静静摇曳,流光溢彩。

才出宫门,听见甲胄摩擦轻响,有人声马鸣渐行渐近,是轮值的禁卫巡夜归来,阿松正垂首想着心事,忽觉火光耀目,恍然抬头,见窗扇被人自外头用剑柄推了开来。

是骑在马上的薛纨,他不动声色在她脸上一睃,收回剑,微微一笑,没说什么,只“驾”一声,便催马继续往宫里去了。

第55章 、双飞西园草(十五)

元脩的尸身被送回寿阳公府,愗华当场昏厥, 府里也是人心惶惶, 连夜布置起了灵堂, 因为元脩中箭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不必送讣闻,翌日开始,已经有朝廷官员陆续来府里吊唁,檀道一主理府里事务, 掌礼导客,忙得几天没有合眼,到了傍晚,寿阳公府闭门谢客,他才得了个喘气的机会, 往灵堂走去。

跨过门槛时,眼前一阵眩晕,他扶住门稳了稳。耳畔是呜呜咽咽的低泣声, 棺椁前跪伏的都是元脩的姬妾。在一群哭天抢地的女人中,阿松那张平静的面孔格外突兀。

这几天, 她按部就班,该哭灵时也出来应卯, 也适时地落两滴眼泪。此刻, 她想着心事入了神,高燃的烛火下,一张过于鲜妍明媚的脸上透出几分漫不经心来。

“熬了几天了, 都去歇着吧。”檀道一说。

檀氏是府里的正经主母,她万事不理,女眷们都没了主心骨,檀祭酒发了话,都松了口气,抹着眼泪退下了。

檀道一轻舒袍袖,走到元脩灵前,虽然疲惫,但仍旧拈了香,深深躬身施了一礼。

皇帝还没来得及追封,灵位只孤零零镌刻了寿阳公元公的字样。一代帝王,在位时是何等嚣张跋扈,死后也落得这样凄凉下场——消息传去建康,江南大概又要震动了。

对一个死人,檀道一的恨意已经荡然无存。他凝望着香炉上的袅袅青烟,琢磨了一会心事,转眸一看,阿松已经改跪为坐,一张脸对着微微跳跃的烛火,时而咬唇,时而微笑,表情十分诡异。

在亡夫的灵前露出这幅春心萌动的表情,被别人看见,还不知要引来多少猜测。檀道一接连看她几眼,忍无可忍道:“你的表情,还能再高兴点吗?”

阿松直言无忌,“怕什么,这里没人啊。”满不在乎地一指元脩灵位,“他都死了。”难不成还能从棺椁里爬出来掐我?

檀道一淡淡地,“你还没当上皇后呢,收敛点吧。”

“你不是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吗?”阿松微笑地睨他一眼,“况且我想的也不是你,你管那么多呢?”

她这幅神气,落在奴仆眼里,更有打情骂俏之嫌了,檀道一表情淡了些,说声“随你”,便回到自己的庑房。才换下丧服闭了会眼,便有家奴捧着一只礼盒走了进来,说道:“周府来送丧仪时,还特地送了这个给檀祭酒。”

檀道一竭力睁开眼,见礼盒里是只洁白光润的小小瓷瓶,“哪个周府?”

“安国公府。”家奴道,“来人称,是上好的金疮药,当初宁州进献了琥珀枕,御赐给安国公,安国公命人将琥珀捣碎入药,有止血生肌的奇效。”

“哦?”檀道一掩藏住惊诧,坐起身来,若有所思地把玩着瓷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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